刹那间,顾元琛的心跳一滞,随即勃跃擂动,难以言喻的悸痛穿透肺腑,让他猝然停住了脚步——
他猛然转身,面向那早已被人流填满的身後方向,茫然无措。
“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康林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扶稳他。
“方才……方才是何人与我擦肩而过?”
他急切问道,覆眼的绸带遮住了眼目,瞧不出他是何神色,唯有微抿的唇峰宣诉不安。
康林茫然地望向摩肩接踵的人群,哪里还能分辨出是何人?
“王爷,这街上人来人往……属下,属下未曾留意啊。”
顾元琛呢喃道:“或许不是并肩行过,只是经过了一个人……”
“啊,那属下扶您去一旁茶馆小坐,属下去前面看看?”
“……无妨,本王想错了。”
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如今所问颇为难人,顾元琛默立数息,声音又恢复了一惯的淡漠。
“许是连日乘舟,少得安枕,一时恍神了。”他顿了顿,似是对康林解释,又是喃喃自语。
康林只当他是病中疲惫,加之忧思过甚,忙宽慰道:“王爷定是累了,见过蓝将军,您好生歇息,陆大人的案子,属下为您去查办。”
“嗯。”
顾元琛不再言语,任由康林引着,继续前行。
“姨姨……你是不是累了?不用抱我了……”
怀中的孩子出声喃问,挣扎着想要离开她的怀抱,姜眉方才晃过神来。
“不累,还痛吗?”
“不……不疼。”
姜眉打开钱袋去取铜板,摊贩笑道:“娘子怎麽白日里恍神,方才交过钱了,您和孩子想吃哪个?”
“三个荠菜肉包子就好。”
“好嘞,不过您这声音怎麽这麽哑,天暖了,要当心热火。”
姜眉颔首笑了笑,放下了帷帽上的素纱,拿着包子离开了,可行至街中,又不免猛地回头视线穿透薄纱,急切地在人海中搜寻。
可目後,只有迎来陌生的面孔,送去不识的背影。
可是错觉吗?
方才身後,是有谁经过?
应当是她想错了。
姜眉安下心神,拿了一个尚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递给了怀中的孩子。
“姨姨,让小珍自己走吧,娘亲说,小珍已经大了,不能常让人抱着……”
姜眉眼泪簌落,不再停留,一路到了杏济堂去。
“呀,娘子总是来得这样准时,我来抱吧。”
赵谦放下手中的牌匾,从姜眉手里接过小珍,让孩子趴在小榻上,解开上衣,露出近乎贯穿整个後背的深纵刀疤。
“已经好了许多了,从前积的脓疮也已消了,今後虽会留下疤痕,可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多谢先生。”姜眉心疼地抚过小珍的脸,目中闪着泪光。
“姨姨,小珍想娘亲和爹爹了……”
上药时,小珍疼得哭了出来,喊着姜眉,喊着爹娘。
“……小姑娘不是娘子的孩子麽?”
姜眉涩声答道:“是我姐姐的孩子。”
她抚着小珍的脸,为孩子擦去眼角泪水,仿佛也能让她再触摸到柳儿姐姐的眉眼。
去岁冬末,御医为姜眉判下的五年之期已至,她愈发清晰地感到自己行将就木,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咳嗽日益剧烈,甚至提刀执剑的手开始颤抖。
妹妹不曾找到,窨楼之人亦未了结,憾恨绵绵……
可姜眉心中竟奇异地感到平静,她放下了,回到了自己在溧阳的小草屋,只过些清苦充实的小日子,静候自己阖目之时,
直到柳龙梅失约——她应当在去岁除夕前与他夫家之人搬迁至溧阳的。
姜眉强撑病体寻至溧阳那处宅院,只见廊苑空寂,她再寻至东昌,亦不见踪迹,直至她听闻溧阳城郊外流寇猖患,劫杀沿途旅人,甚至小寒事有一家六十馀人满门罹难,尸体与舟船皆被焚毁。
姜眉寻至事发之地,却只得见一片腥臭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