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却也不是办法。”
姜眉为他合上了眼睛,轻声呢喃道。
守军开始清理查点此地,姜眉不愿再看这满地血污,坐下稍歇了片刻,便带着康林先行离开,将至东城门,忽闻马蹄声急促,一匹惊马驮着一个麻袋向两人直冲而来。
康林知晓御马之术,便试着扑上前控住马缰,一番驯抚,那马人立而起,只将背上的麻袋甩落在地,隐约可见内中困有一人。
姜眉与康林连忙解开袋口,是一个被蒙眼堵嘴,手脚皆被捆缚的女子,姜眉为她摘下眼罩,竟是失踪多日的小莹。
*
两人将奄奄一息的小莹带回太守府,顾元琛亦觉惊诧,立刻命人救治,万幸小莹并无性命之忧,也不曾受伤,只是她不知用了什麽奇诡的药物,始终神智昏沉难以转醒。
姜眉与顾元琛静坐在榻前,看着眉心紧锁,似乎是陷入梦魇一般的小莹,不免有些怜惜,默了片刻,姜眉把今日窨楼杀手所言尽数告知顾元琛。
“从前有不少青衣堂主是女子,这位新主既然是窨楼旧主人任命的,应当从前就职级很高了,只是我没有听说过。”
顾元琛猛然想起六年之前追查到的线索,那是秋狩前夕,他查到赵书礼擡为平妻的小妾,已经派一位王府秘卫前往京城暗中调查赵书礼家宅之事,只是秋狩时眉儿假死,他万念俱灰,不久後又去往北境戍边,这番追查,却也不了了之了。
直至今日。
京中有人要杀陆质一家满门,这却又是何种仇怨?
顾元琛不禁心头巨震,姜眉看他面色不好,就问他是否想到了什麽,顾元琛默了片刻,不想提及当年,只怕勾起眉儿更多伤心担忧,只强自平静下来。
“只是觉得有些惊讶,此事我记下了,会留心追查,眉儿放心。”
听到姜眉似乎是在轻捶敲着她肩膀,顾元琛转而关切问道:“眉儿可是身子不适,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
“不用。”
顾元琛便放下才擡起的手。
她淡然说道,却也有些自嘲:“只是旧伤,刚才情况很险,我想救康林,不慎牵动了一下……我现在像个老婆婆。”
“莫这样说自己,你只是太累了,眉儿,你还年轻。”
姜眉忽然想起方才康林所问,下意识轻声询问顾元琛:“你喜欢小珍麽?”
“小珍很可爱,我很喜欢。”顾元琛答得毫不犹豫。
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更低,声色中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我……能否将小珍托付给你呢?我并非求你抚养她成人,只是想,她跟着你,今後也不会庸庸碌碌的,或是你给她找个好人家收养,日後能照拂她一些就好。”
姜眉知道,自己是看不到小珍长大了。
顾元琛只觉心碎漓血,他多想即刻应下,这是他最心爱的眉儿所托之事,他如何不会答应。
可是他如何能应呢?
他自己,亦是油尽灯枯,早已不复当年的心气,且不说还能有几年,何况陆质之案一结,便也是他的死期。
小莹就在他身旁静静安睡着,可他尚在人世时都未能护其周全,他死後,又以何面去兑现对儿的遗托,如何保护小珍呢……
他的沉默,姜眉都看在眼中。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切实际了,如今的二人,又算得是什麽呢。
“是我唐突了,你当我没有说过罢。”
她轻笑了一下,敛了情绪,便唯有寂静和悲恨在二人之间蔓延。
榻上的小莹发出一声微弱呻吟,悠悠转醒,姜眉连忙去搀扶。
她茫然四顾,目光先落在姜眉身上,恍惚道:“姐姐……我怎麽看到了你,我是死了麽?”
说着,泪水便盈满双目,待视线触及一旁的顾元琛,小莹方知自己已逃离魔窟,她在姜眉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待心绪平复,小莹断断续续说起经过。
陆质在益州任上,时睹官场腐败,党争误国,不免心灰意冷,意欲辞官,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其父陆蒙煦当年自尽一案。
他重新核查,竟发现诸多疑点,陆蒙旭当年并非自尽,而是为歹人所害,後僞造遗书。
时逢顾元琛踏破木伊王庭,功震朝野,陆质心知王爷即将归京,便修书一封禀明,不料顾元琛并未即刻返京,而是留在北境督设新州,却在小寒前夕,陆质收到了京中敬王府的回信。
他当即察觉不对,恐已被人盯上,便匆忙寻到小莹求问,小莹一眼便认出那信是僞造,顿觉毛骨悚然,她亦思念顾元琛,当即决定亲自返京,可是未等她动身,陆质满门被害的噩耗便已传来。
小莹惊恐万分,渐渐察觉自己亦被人监视,或许也会遭人灭口,只得用最隐晦的方式留下线索,想若自己身死,或许王爷能循迹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