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琛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揉了揉她的面颊,柔声道:“说来,此番若不是你这悍娘来刺杀本王,险要了本王的命,本王还当真没能寻得契机,去根除这窨楼呢。”
姜眉似乎对这些事很感兴趣,写问道:“从前没有契机吗?”
“皇兄的龙武军起于西北,本王的血羽军发于江南。说到底,我二人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才报得国仇家恨的,自然深知刀兵之重。”
顾元琛轻叹了一声,语气中是鲜少表露的忧虑,“赵书礼那帮前朝遗老,总还想着先帝在位时文官势大的美梦,更可笑的便是我那好皇兄了,登基後竟也渐渐信起什麽仁政德化,将一帮不识干戈的酸儒复提拔上来,导致朝堂之上纷争不断。”
“若不是他为了个女人病倒,本王料理着朝政,真怕这群蠢货再将江山葬送。”他本是瞧着姜眉说话,忽然转过了头去,声色低喃着说道。
“你也知道的,朝中局势还是应当平稳些,本王不得不顾平衡,只是这几年天灾不断,天下不太平,窨楼这群阴沟老鼠侥幸茍活了几时罢了。”
看姜眉神色微动,他笑了,捧着她的脸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自不是阴沟老鼠,不是说你,你如今是本王的人。”
说了这许昔年往事,顾元琛不免敞开了些心扉,说他痛恨当年未能手刃石贼,从未忘记清剿叛党馀孽,他绝不会放过窨楼极其背後之人。
“这窨楼把你害成这样,害我二人之间平添了多少遗憾,本王是为自己和手下报仇,也是为你报仇。”
姜眉看他时而郁郁不平时而满心激昂的神色,忽然有些恍惚了。
她总觉得这世上有两个顾元琛,一个是她从前印象中的,一个是她这些时日里眼中看到的。
见姜眉沉默不语,顾元琛以为是自己提及窨楼让她想起了过往不快,便岔开了话题,“大度”地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关于纪凌错的。
“先说好了,若是让本王瞧见你激动的模样,立时就派人去追杀他。”
姜眉自然不敢露出半点喜色,老实地听顾元琛讲有关阿错之事。
他的确没有死,应当只是身受重伤,但是如今却好不到哪里去,不仅被官府通缉,亦被窨楼之人追杀。
虽然知道纪凌错这小子绝非安分之辈,顾元琛却也万万想不到他能惹出如此祸事。
“依本王看,你们这些人是仗着自己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觉得自己当真能为所欲为了,你可知那纪凌错犯了何事被官府通缉?”
姜眉摇头。
“潜入丞相府偷盗,”顾元琛一字一顿,刻意放缓了语调,“奸杀丞相夫人。”
他自然知晓此事不会是纪凌错做的,但见那小子惹了这一身臭名,如今被□□白道追杀,自然乐而见得,便一定要在姜眉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姜眉面色凝重,急急写道:“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顾元琛只盯着那写了一半又被划掉的“阿错”,冷着眉目不言,趁着姜眉不注意,揽着她的腰在她臀肉上落下一掌。
“本王都说了讨厌他,你还一点分寸都不知道,到底还想不想听了!”
姜眉忽然被他这样对待,双颊微红,可是想到顾元琛从前说过的话,不想惹他不开心,便低头认错。
顾元琛却不依不饶问道:“你怎麽就知道他不会做坏事了?本王看着那小子和你一样不是好东西!”
她提笔写道:“我自幼看照阿错,和他说不可欺辱女子,他也不屑于这样去做,何况那是与他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丞相夫人。”
“哼,他是不是坏种可不由你说了算——不管是谁杀了赵书礼的夫人,如今都将祸水引到了他的头上,你可知道他为何被窨楼下令追杀麽?他杀了一个青衣堂的主事。”
姜眉依旧眉头紧锁,问此事是何时发生,会不会正是因为阿错杀了这位主事,才会被人栽赃陷害。
顾元琛亦对此所知不多,只知道那是纪凌错闯入王府後的几日内发生的事,纪凌错究竟有何目的,尚无人可知。
然而,丞相赵书礼的发妻被杀,却是在他与姜眉抵达燕州的三日後。
一时之间多了太多事需要思考,姜眉心急忧虑,头痛一时发作,顾元琛怜惜她的身子,语气也软和了许多,将她抱紧了一些。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本王回去查验,待时机成熟,也会告诉你一些从前未曾提及过的事,这几日你且宽心……本王可以答应你,不杀纪凌错,若是必要之时,本王或许也会保他一命。”
这件事的确是他吃了亏,本想再“威胁”姜眉一句,可是顾元琛想让两人之间多些不必胁迫丶交易的相处,便不再多言,只想着总有一日能从纪凌错身上讨回来。
姜眉抱着他,在他颈侧刚结痂的伤口处印下一吻。
顾元琛很是受用,垂眸思忖片刻,决定把一件埋在心底许久的事告知姜眉。
“先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为本王做事,本王将杀你妹妹仇人的消息告诉你——本王有派人前去追查,只是发现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今後不要总想着仇怨之事了。”
姜眉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提笔写道:“谢谢你告诉我。”
“你就丝毫都不埋怨本王隐瞒你利用你这麽久?”
顾元琛心虚了,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可是面对姜眉满怀信任的眼眸,他只觉自己前所未有地虚僞可恶。
她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信任自己的,她怎麽这麽傻,就这麽轻易地相信自己?
“没什麽好怨恨的。”
“先前一直惦念着这件事。”
“是要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不然我可能撑不过那些时日。”
姜眉写道。
“现在,是因为有了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