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顾元珩自是欣然应允,可是瞧着姜眉淡漠的神色,心里却忽被什麽细锐的刺扎痛了。
到了夜里,他抚着姜眉冰凉的的发丝,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她答应与自己同住兴泰殿,或许只是不想牵累从前照顾她的燕儿和婢仆罢了。
果然,第二日清晨他上早朝途中折返回来,远远地便看到姜眉双手捧着药盏,那些汤药被徐徐倒进了那盆细叶寒兰里。
那时姜眉来兴泰殿住下的第二日,他送给姜眉的,叮嘱她要细心照料,少思想伤心之事,只盼着能稍稍缓解她沉闷的心情。
他穿着朝服,明黄色是如此的鲜丽,彷如高悬天上的太阳。
记忆里的楚澄喜欢却喜欢清雅的颜色,是润物无声的绵雨。
不论是什麽时候,她总是轻易就能将他的身影收在眼底,只是心情截然不同了。
姜眉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仍是自顾自地倾倒,听着那嘶鸣的水流声,仿佛手中不过是盏清茶,而非为她补身,为她延续生命的珍贵汤药。
跟在身後的冯金也被姜眉的冷漠与倔强震慑住了。
这几日陛下心情大好,他都是能看在眼里的,他以为姜眉总归是要服软低头的。
此前病重的时候不是,那日看着燕儿被按压在碎瓷片上苦苦哀求的时候也不是,如今陛下已先低了头,两人日日相处着,却还是不能稍稍放下一点点恨意吗?
“你要做什麽!这些药你从来都没喝过吗!”
他快步走上前,猛地夺过那只留温热残液的药盏,竟是比她的手还要有些许温度的。
顾元珩不可能动手伤害姜眉,只是将那药盏丢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如二人之间再不得复的情好蜜意之时。
他看着姜眉,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如多年之前惊闻素心沉湖自尽之时一般茫然。
“你就这般恨我?小眉,你就恨我恨到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你定用这样的办法来剜我的心吗?”
姜眉也有片刻无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想的。
来了顾元珩这里,他吃不下药,药中不知加了什麽,总是让她作呕不已。
她懒得同顾元珩去说,只想着少些麻烦。
不料今日被他撞见了,却也不懂他为何这样生气,便只能默默看着他。
“你说话啊,你不是能开口说话了吗,你来了兴泰殿後拢共同朕说过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他提高了声音,握着姜眉的冰凉的手,怎麽样都捂不暖,继而之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颤抖,破碎,被绝望浸染。
姜眉却只是缓缓笑了一下,不是冷笑,亦不是嘲讽,就是看到天子如今的模样,忽然勾起了唇角。
“您想多了,陛下,此前的药我都喝了。”
“只是这几日的我不想喝,喝着恶心,便倒了。”
“今後我不会了,我错了,对不起,陛下,求您宽恕我吧。”
言罢,她挣脱顾元珩的手,转身又要回到小榻上。
这些话都不需要她劳动脑筋,便淡淡然地说出来了,任凭顾元珩的心被碾碎。
此时他所有的崩溃和痛苦,她都不在意,在她心里甚至惊不起一丝涟漪。
“那你同朕说啊,你为什麽不同朕说呢!”
姜眉定停脚步,忽转过身来,那一刹那的目光,冯金在侧旁看得分明。
莫说是帝後了,即便是成婚多年早已两相冷淡了的夫妻,甚至是仇人,也不会是这样的恨戾幽怨的神色。
真是叫人脊背生寒。
姜眉望着顾元珩,唇角浅弯起一个细细的弧度,她笑起来的模样很是清丽,只是鲜少真心喜悦,从前或许是有的,如今再难得见了。
他让自己说什麽呢,她怀着歉疚和担忧,等了他那麽久,等到他归来。
她只等到自己的满心的欢喜被他冷漠地踩在地上,她什麽都不奢求的,他给她机会说了吗。
那日来见她,她满心期待盼望了多日的人,不是已经带上了一碗要杀她孩子的汤药了吗?
是她自己把那落子汤喝下的,不错,可又是谁带来的呢。
不是念着忘妻麽?
她是姜眉,又不是刘素心,与他哪有什麽无话不谈的时候。
姜眉笑了起来,眼中也含着笑,多了几分明媚的神色。
“是我说谎了,我不是不想喝,我是不敢喝,陛下。”
声音却是冷如寒刃,字字划得顾元珩心上流血。
他身形猛地一僵。
“我不敢喝你这里的药呢。”
姜眉的目光掠过桌案,略过那盆已然有些萎靡的兰草,最後又缓缓移回到顾元珩怔然的脸上。
“我醒来了,这碗药就放在我的桌上,等着我来&,有了从前的教训,我只怕它不是补药,是陛下你命人为我配的落胎药,要杀我的孩子,甚至里面还有能要我性命的东西。”
“我害怕,陛下。”
“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