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视,是君臣丶师生,更是战友。
魏洛说:“上午,锦衣卫裁撤冗员名单已出,但孤还未呈给陛下御览。”
魏洛看向刘恒,一份名册从他袖中拿出,递到郭铮手中。
郭铮随手翻了翻,一页页名字从眼前飘过,熟悉的丶陌生的丶交好的丶仇恨的,都在里面。
郭铮沉默合上,掀起眼皮子道:“殿下如何整理出来的?”
“这些都是户部度支科官员功劳,当然还有内侍相帮。”
裁撤冗员,说难很难,可说简单也简单。京城就那麽大,人也那麽多,谁干活,谁偷懒;谁有能力,谁是笨蛋,亲去一趟衙门打听便可清楚。
可难的地方在于,就算有名单,但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情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就算魏洛是皇太子,但想成功做成此事,也得多多谋划。
两人决定去内阁一趟。
次辅刘申正在椅上端坐,此外,刑部主事邓宴也在。
郭铮是邓宴座主,即科举考试时,进士及第时的主考官。刘申与郭铮间,亦是如此。
邓宴向郭铮作揖,称“老师。”
郭铮问他,“你怎麽在这儿?”
邓宴还未答,刘申已先一步说道:“还不是为了——”
他眼皮不经意间往魏洛方向扫去,叹息着将桌上一份奏疏拿起来,恭敬递上,“这是今日一早,刑部给事中弹劾邓宴的,殿下看看。”
魏洛打开,见是:
奏为刑部官员徇私补票丶坏法阿附事。
臣谨奏:
查东宫侍卫昨夜擅捕人犯,未持刑部捕票,已属违律。而刑部邓宴非但不劾,反于次日补票,曲意弥缝。此例一开,则国法废弛,奸宄效尤……
魏洛气得浑身发抖,反手就想将奏疏撕烂,还好邓宴手疾眼快抢过来,苦笑道:“殿下可别撕,坏了臣可要赔偿的。”
将纸上褶皱之处抚平,邓宴恭敬将它还给刘申。
魏洛问:“奏疏是陛下发来的?”
刘申答:“是,核查是否属实。”
魏洛以手扶额,顿时头疼,想了想,便擡眸对着邓宴道:“今日你先回家,这件事情孤来处理,不会让你受委屈。”
邓宴怔了怔。
魏洛居然在给他保证,可他是君,自己是臣,君臣之间,拥有这份信赖与肯定,夫复何求?
他垂下头,深深作了个揖,“有这句话,臣死不足惧。”
魏洛起身,拍着他肩膀笑道:“才多大,就整日把死挂在嘴边。”
邓宴擡头,君臣相视而笑。
其实抓捕人犯并于事後补票,并不罕见,更可以说是惯例。上至锦衣卫丶厂卫,下至县衙,都默认此项流程合规。
但终究是默认,并不符合朝廷制度,现在监察官员非要拿流程说事,弹劾邓宴徇私枉法,也无可指摘。
刘申让邓宴先自待家避祸,“这份弹劾奏疏直达御前,但陛下并未留中,反发给内阁核查,想是试探态度。”
弹劾表面上冲着邓宴,实则剑指东宫,皇帝陛下明知其中内情,还依旧这般做了,魏洛顿感泰山压顶,胸膛憋闷之气直冲脑门。
他道:“邓宴,孤必保。”
*
这一天,沈瑶在外转悠半天,也没找到大哥,到晚上只能回沈家与父亲相商,“大哥会不会出事了?”
“住嘴。”沈老爷当即变了脸色,怒道:“不许你如此诅咒。”说完,拂袖而去。
沈瑶深深叹气,也不想吭声,只端坐堂内,一粒米也没进肚。
到次日时,徐瑄遣小厮过来,说:“请沈娘子过府一聚。”
好奇他有什麽事,沈瑶忙梳洗一番过去。
许是与她和离心情转好,沈瑶觉得他竟容光焕发,看着全无卧床养病的憔悴之感。
一时心里竟有些泛酸,连带着面色也怪异起来,徐瑄看在眼里,以为是她为沈璠失踪一事担忧,遂劝道:“人也只是消失一天,说不定是什麽是事耽误了,你别太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