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充满压迫感的狮子,即使是在病中,也仍然不会放弃他的威严。
谢宜瑶原本早已不会被谢况的威势所迫,然而这件事指向的却是她惧怕着的司砚——不仅仅只因为先前那桩对峙,更是因为她前世最後功亏一篑就是被司砚所察觉。
司砚也是她的「心病」。
然而,谢况无理的要求反而点醒了谢宜瑶。她已经在司砚面前落了一次
下风,还这样避着司砚,不就更显得自己心虚且怯弱了吗?
文德殿内,除了谢况和谢宜瑶外,只有几名内官守着,他们都噤若寒蝉,宛若不存在一般,所以谢宜瑶只是迟疑片刻,就显得寂静得出奇。
就在谢况的耐心将要被耗尽的前一刻,谢宜瑶终於说出了那句她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
「女儿明白了。」
……
入夜前,司砚来拜见谢况。
「阿瑶可去见过你了?」
司砚含笑道:「前些时候是来过了,呆了好一会儿才走的。这是陛下的意思?」
谢况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司砚接过内官递上来的药膳,准备开始侍奉谢况。
这些琐事,寻常内官自然是做得了的,但每每有嫔御和皇家子女前来侍疾,就交到了他们手上。
谢况的病虽然奇怪,但好在不曾有呕吐丶流血一类的症状,只是时常会感到头晕目眩丶四肢乏力丶喘不过气等等,因此给皇帝擦擦汗已经是这些前来侍疾的贵人们最辛苦的活了。
至於烹饪煎药,被烟熏得直咳嗽,就是宫人或内官该负责的了。
司砚和谢况说了会话,时候不早,她又亲自搀着他回了寝殿,随後才回到显阳殿中,安然睡下。
今日谢宜瑶时隔许久主动来找她,果不其然并没有提及那天的事,就像那场对峙不曾发生过一样。
司砚想,幸好,那天她难得多次失态,她们能彼此心照不宣是最好。
更何况,她也没有想好该怎麽面对谢宜瑶,尤其是在事关袁盼的时候。
……
或许是因为今天谢宜瑶和司砚各自与他谈话时都简洁提及了袁盼的缘故,谢况久违地梦见了袁盼。
谢宜瑶说,舅父舅母和敬亭最近都很好,阿母若泉下有知该很欣慰。
司砚说,先皇后已逝,妾该担负起更多的责任。
所以谢况抓住了那条白练。
轻轻一拉,他发现另一端的人是袁盼。
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时间里,仍时常与他争吵的袁盼,怨恨地望着他的袁盼。
只这一个,谢况觉得比千千万万个都恐怖。
「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他问。
袁盼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她说:「是你不放过我,谢况。」
第102章因果报应(三)「你不愤怒吗?」……
谢况乖乖遵循了医嘱,每日都按时服药休息,但最根本的症结没除,病情仍会时不时地反覆。
因此寝殿内外守夜的人仍然时刻紧提着精神,不敢有一丝松懈。
殿中的烛火突然被点亮时,守夜的内官立刻就发现了。
快步凑到门边,影子打在上面,屋内没有传来异响,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试探道:「陛下?」
「找石……不,去找昙玄高僧来!」
这位名叫昙玄的僧侣,拜访过西域,游历过四海,在南国素有声名。他初到京城时,谢况不仅亲自接见,还让他住在宫中编撰经书,如今已经有三年了。
虽说现在这个时候昙玄多半还在休息,但他的居所就在宫内,来回不费时间。
因此得了这样的命令,内官们并不很为难。
两个内官结伴,一人提着一小盏灯火,快步离开了。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也只过去了一两炷香的时间。
昙玄法师跟在他们後面,神色平静,仿佛并不觉得半夜被皇帝急召是什麽棘手的事情。
谢况端坐在榻上,斑白的长发披着,看上去颇有些狼狈,没有帝王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