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小心翼翼守护了那麽久,那个他倾尽所有温柔想去温暖的人,那个让他毅然放弃蓝天转向微观世界的理由的人,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在三年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而他,还在极北的寒夜里,对着茫茫雪原,构想着能拯救她的未来。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麽挂断的电话,怎麽离开的那个小区。
那之後的一段时间,秦嘉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请了长假,没有回极北,也没有留在九林,而是像个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一个又一个城市间辗转。
他把自己灌醉,在廉价的旅馆里醒来,然後又继续重复。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原本清隽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颓败与死气。
他的人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点和方向。
飞行员的梦想早已为向暖而放弃,而如今,连“拯救向暖”这个支撑他转向药物研究的信念,也成了一个可笑又残忍的笑话。
他烂醉如泥地倒在某个南方小城潮湿的巷口,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几乎要被这种自我放逐彻底摧毁时,他在一家破旧网吧的角落里,无意中点开了一个关于脑癌患者现状的纪录片。
画面里,那些病人痛苦的眼神,家属无助的哭泣,像一把把锤子,将他从麻木的泥沼中狠狠敲醒。
混杂着巨大的悲痛不甘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猛地从他心底深处涌起。
是啊,她走了。
可他答应过她的事,还没有做完。
他没能给她生命,那他至少要兑现另一个承诺——让像她一样的人,在最後的旅程中,能少一些痛苦,多保留一份尊严。
他站起身,走进理发店,剪掉了乱草般的头发,刮干净了胡子,买了一张最快返回极北的车票。
当他重新出现在研究所,穿上那身熟悉的白色防护服时,所有人都发现,秦博士变了。
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
他几乎住在了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埋首于数据和样本之中,眼神里是一种燃烧生命般的专注与冷冽。
他将所有的悲痛丶思念丶无力与爱,都倾注到了那些复杂的分子式和一次次枯燥的实验中。
“宣宁”——“宣通神经,予尔安宁”。
这不再仅仅是一个科研项目。
这是他唯一的救赎,是他穿越生死,送给那个叫向暖的女孩,最後,也是最漫长的礼物。
二零二四年春。
周雨璇系着围裙,在客厅里追着满地乱跑的菜菜。
“小祖宗,你安分一会儿,妈妈给你切水果吃好不好?”
菜菜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举着玩具飞机,嘴里发出“呜呜”的引擎声,绕着沙发跑得飞快,根本听不进话。
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报道着一条科技快讯:“……综上所述,神经系统药物‘宣宁’的上市,标志着我国在脑科学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周雨璇的注意力全在女儿身上,新闻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好不容易抓住像泥鳅一样的菜菜,小家夥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哼哼唧唧地指着门外:“妈妈,下去玩!下去玩嘛!”
“好好好,下去玩,这就下去。”周雨璇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妥协。
她匆忙地拿起钥匙和手机,抱着还在扑腾的菜菜,鞋柜门都没来得及关严,便走出了家门。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隔绝了室内的景象。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电视机依旧亮着。
新闻画面切换到了一张严肃而光荣的研发人员名单上。
女主播清晰平稳,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声音,透过门板,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完成着这条报道的最後一句话:
“……本次参与此药物的研发人员官方已公布,主要人物为——
“王进伟,陈立诚,李美,黄俊杰以及总研发人秦嘉期博士等……”
随後,是下一则关于天气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