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嫚二话不说,上楼带上门。不知道他俩平时夫妻生活怎麽样,反正贺语宙看这一顿饭是够压抑的。
餐盘撤了之後,父子俩之间的距离显得更空,贺语宙功力不足,擡头看看人便要转移视线到花瓶器皿上。
“常青的儿子跟你同班,这种家庭的孩子未来不会有什麽出息,你应当渐渐疏远。”他既然管,就会把自己想知道的调查清楚。而对他爸,说“不”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他有空还会做局打击你,让你非听从他不可。
“嗯。”贺语宙深谙对付他爸的招数,毕竟还得靠他爸办事,吃人嘴短,“我们以前是前後桌,他凡事都听我的,我拿他寻开心,看他怪可怜的才想帮帮他家。”
“不是真朋友?”
“我从小到大又不缺朋友,每个时期都有,用完再丢嘛。”
但贺君博火眼金睛,连一丝一毫线索都不放过,“你买了双跑鞋,不是你的尺码。”
查得可真细,他要是连书店小票都查出来,贺语宙还真不知道怎麽编。
“养只猫也得喂啊,我高兴了就逗逗他。”
贺君博微微一笑,比冰块还冷,“戏耍别人不好,有利可图还行,没有就是浪费时间。”
“你是我的儿子,迟早会加入庚遥中来。从现在开始,有目的地扩展人脉吧。”贺君博餐後喜欢小酌一杯葡萄酒,“本来想送你出国,你不去,现在天骄去了。我的两个儿子,一个从商,一个从政,才能保证家族事业长盛不衰,你选哪条路?”
还没等贺语宙表态,贺君博三只手指撑着额头说:“你灵通机变,我本有意使你从商;天骄善于公关个人形象,从政。但是代替你出国的是天骄,他如果能进入麦肯锡等国际公司实习,就比你适合从商,你从政也不难,考清华吧。”
说的考清华小菜一碟似的,但贺君博心里,贺语宙是跳级的天才,清华可不是天才的小菜?
贺语宙在桌下捏的骨节咯嚓响,看向贺君博的眼神带上敌意。
贺君博却似浑然不觉,“你打算搬家,可以。但没必要找房子,回家住。天骄去了美国,你用不着怕见他。”
“我喜欢住外面。”
贺君博优雅薄情地擦净手,嗤道:“你在外面待久了才会亲近那种底层小会计的儿子,过年後我会把你转到国际学校。”
“我不……”贺语宙刚想拒绝,觉得不能把话说得太直接,以免他爸又去查他的行踪,“我等大学做交换生或汉语志愿者,国际学校又不是真国际,也就认识一群纨绔,没意思。”
“虽然是一群纨绔,也比入狱小会计的儿子有用。你不出国,这件事是必须的。”贺君博长身而起,他所有话都说完就不留人了,“你回去吧。”
至于这个儿子过得好不好,没人照顾的时候怎麽过来的,他不关心。他给足了钱养儿子,用儿子也天经地义。
“你为什麽不说说我妈。”
房间安静得如冬日落满雪的午夜,黑与白分明对立的时间。
“你回去,我让佣人收拾东西搬过来。”贺君博说完,顾自上楼,他去了陆嫚的房间。
“你明明对不起她!”贺语宙双目如枭,嘶吼。
贺君博关上门,未予理会。
如果搬回五大道,再转到国际学校,那等同于叫他分手。他必须利用年底这段时间,编造一个合情合理又不失可信度的理由。
贺君博对谁都敢招之来挥之去,反正贺语宙看见的他始终站在高空上,把所有人当棋子。很多人心甘情愿,他们只看到与贺君博结盟的好处,而看不到王翼弃兵时棋子凄惨的下场,像贺语宙的妈妈。明明出身巨贾却被老公架空公司权限,以养病为由送到澳洲,离了婚,财産只是原先嫁妆的一点零碎。
像常青那样抵罪入狱的小会计,贺君博也有许多,养来垫背。给那些人家一笔封口费,就再没有闹事的,有的举家搬迁,比狗还听话。
17年里,贺语宙没赢过贺君博一次,被动地接受他们离婚,被动地失去妈妈,他能离家出走不是因为够倔够有钱,而是因为贺君博不希望他留在家里,他走了贺天骄和陆嫚才能安生过日子。
而被贺君博“不计前嫌”接回来,也是因为他有用,商业帝国的扩充需要流血流汗的兵卒,贺君博不在乎他愿不愿意,是否能跟贺天骄和平共处,反正不能的那个他随时放弃。
贺语宙的优秀,一半来自天资,一半来自不安定感,为了不被弃用他也曾奋力求存,离开那个家时他以为把全世界都输给了贺天骄。
可是,他遇到万子星,万子星对他好仅仅是因为人品和爱,而不需要他奋力证明。贺语宙以前不撒娇,也不黏人,即使是对妈妈,但万子星让他发现自己的天性,他喜欢看那人的无奈和妥协,喜欢他算计不过自己就默默服输,喜欢他对自己很好但偶尔呛一句:他喜欢的相处模式,都是从那人身上发现的。
也许世界何其大,还会有让他如此欣喜的人。不过十七年来,他只遇到一个。
他回利顺德,洗完澡躺在懒人沙发上,手机满电,电视开着,旁边有果汁。他美滋滋地想,如果万子星也在就圆满了。
人不在也可以听听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