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之前全家都告诉他,以他的感受为先,他认可才算数;但见面後,即使万子星拿出正当理由,常青也还是偏向成飞白,他看得出。手机关机前收到了舅舅舅妈的微信和电话,却没有收到亲生母亲的。
贺语宙的声音放软些,“你是阿姨生活的一部分,除了你,她还有其他部分,她肯定不能围着你转,你这麽大了要放开她。”
“我没有不放啊,”万子星的声音已经扭曲了,“我让她好好看清成飞白,我错了吗?”
贺语宙道:“你没错。”
说了这半天,总算有一句没呛。
“但你不该认为她会听你的。”贺语宙扔了包纸巾在他腿上,“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以後也不会事事听她的。这件事你给她提供过意见,选择由她,你的职责结束了。”
万子星用一张纸把脸盖住,两人向外撇开脸,出了会儿神。
“我妈说,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贺语宙冷哂:“那是她!”然後声音低了八度,好像不太想让对方听见似的,“我就觉得有你才好。”
泪染湿的白纸慢慢移下,露出猩红的双眼,万子星以为自己哭得耳朵聋了。
贺语宙瞧他那样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你真不济!我爸妈离婚时,我爸说这个家所有东西一人一半,除了我,他不要。”
万子星挨了一记重拳那麽窒息,可说话的贺语宙却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他用冷漠筑起围墙,隔绝向他攻击的炮火。
煎熬的夜,苦涩的夜,说是人生最漫长的夜也不为过。万子星有贺语宙寻找他丶开导他丶理解他,但只有贺语宙一个人的长夜,他曾怎样度过?
他从废墟中爬出来,孑孓而胡乱地过了一阵,看到人,伸出了布满烟尘的脏手。穿过硝烟与恐惧,克服苍凉的心境,在操场上跟万子星说:“我需要你拉一把。”
万子星心底轰然炮响,也像开战一样。
“你气够了麽?”贺语宙别别扭扭地低下头。
万子星一怔,他原以为学闹过来是满腔怒火不情不愿,所以对他这句话很吃惊。
贺语宙看着河面,脸都不往他那边侧,神色跟隆冬的温度持平。
“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贺语宙从刚才都用低八度的声音说话,“以後我不碰你了,行麽?”
心头的血液在一霎那传遍酸楚,万子星扔下书包,手从贺语宙的两臂下穿过去,“对不起。”
黑色羽绒服的两臂环住了纯白小鹰,醇热的气息喷洒在万子星耳边,“这是你主动抱的,不算我变态。”
“我没有说过那个词,从来没有!”万子星瓮声说,他抱着抱着情绪就像涌上冰面的热泉,哗啦啦地无可抑止,“我没想伤你的心。”
尤其在我伤心的时候,更後悔让你伤心过。
“谢谢你来找我。”
贺语宙痞里痞气地笑,手却藏在对方身後偷偷揩了把眼睛。
“走吧,回家。”贺语宙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哭唧唧的纯白小鹰。
躺在利顺德的两张大床上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两人聊到四点才睡,而六点又要起床上课。闹钟响时,两人不约而同把床单上拉盖住头,在黑漆漆的被子里眨动羽睫,脸比苦瓜还皱。不仅睡眠不足,到教室还得罚站,因为两人都没写作业。
站了一上午,半梦半醒地在练习卷上胡诌,中午食堂吃饭时终于歇了会儿。
两人坐对面,说到尽兴时点着筷子,将挨的批评忘得一干二净。
贺语宙近来恶名摩天,虽然食堂乌泱泱的全是人,但他半径三米内没人敢坐,给两人腾了一大块清净。
付嘉琪和王富国找位置,先看空座眼前一亮,再看贺语宙有点怯场,最後看到背对他们的万子星,两人对了个眼神,“怕啥?体委在呢。”
两人把餐盘往旁边一搁,付嘉琪嬉笑道:“你俩和好啦?”
“嗯。”贺语宙点头,就好像只是路过小小坎坷,折叠过去是一派欣欣向荣。
付嘉琪哈哈大笑,拍了拍“水豚地肩膀,“我说什麽来着!”
王富国呆呆地说:“你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贺语宙和万子星两人同时变脸。付嘉琪注意到,贺语宙没瞪他俩,反而先去看万子星的反应,好像比起自己生气,更关心万子星是否会生气。
付嘉琪赶紧摆手,“我可没这麽说啊!死水猪害我,我说的是……那个,渡劫,啊不对……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