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星系好鞋带站起来,不解地看向身後。那人直视前方,漂色的卷发弯出好看的弧度,脸上被雨洗得冷峻无情,可是撑伞罩着万子星。灰蒙蒙的雨天,建筑与车辆笼罩在轻烟的结界,一切显得混沌而无关紧要,时空消逝了。
万子星有一顶伞的天空,他张了张口,叫出一个很久没叫的名字,“贺语宙……”
贺语宙没看他一眼,厌烦地侧开。即使万子星说什麽,他也不理,但万子星往前走时,他又亦步亦趋跟在旁边。伞倾向矮点的人,连万子星的书包都完整罩着。到了教室,万子星才看见他半幅外套淋透,颜色深了一个度。
“我……”万子星刚想说帮他处理,学闹已经穿出後门,压根不听他讲。
詹月和卜彗年都在旁边瞧着,詹月还轻轻摇头。
大家都看出学闹的变化很不正常,处处撞线,处处违规,好像要把自己送到无可挽回的境地,已经没人跟他说得上话了。即使易云周聪跟他走在一起,也感到他魂不守舍,玩得越来越失控。
詹月背抵在椅子上,偏着头问:“怎麽办?”
卜彗年淡淡说:“等他撞南墙,等他跳黄河,等他见棺材。”
“那还来得及吗?”詹月凉凉地问。
“来不及也没辙,你管得了?”卜彗年轻轻批判,“自己犯别扭自己改。”
雨连下了两天,第三天万子星必须得去做家教了,流岚绚烂的傍晚,万子星跟申允在橡胶步道上慢跑。万子星定了1小时的闹钟,降低速度等着申允,即便如此申允跑了20分钟就跑不下去了,道旁找了辆自行车。他匀速骑车的速度才抵上万子星的步速,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万子星,无言地敬佩起来。
两人到小广场买了瓶运动饮料,边休息边聊天。
万子星问:“你跟那个想打的人问题解决了吗?”
申允脸上是运动後健康的红润色泽,“没有。”
万子星仰头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我也有个想打的人。”
申允直愣愣地看他,那神情仿佛把他划成自己人了,“你打算怎麽办?”
“我不能打。”
申允终于找到能聊这件事的人,东问西问:“你想打的人有多高?”
“188。”
申允像被老鹰吓到的雏鸟,“我以为我想打的那个185已经很恐怖了。”
万子星长出口气:“想个办法。”
于是两人在长椅上头脑风暴,直至喝光两瓶水也没结果。
夜幕星罗棋布,申允望着浓黑的密林出神,转头说:“下下周我们学校有开放日活动,妈妈说工作忙,你能来吗?”
开放日设在拱照高中的期中考试後,考完试刚好放假,万子星回道:“我可以去。”
“那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想打的人。”
“他也是你朋友?”万子星疑惑。
“当然不是。”申允把瓶子放进垃圾箱,“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治他。”
两道人影在地上拉得瘦长变型,万子星和申允骑着自行车在行人寥寥的街上,坐享无边的星空。
“你想打的是你朋友?”申允觉得奇怪。
“嗯。”万子星应了一声。
“他做了什麽对不起你的事?”申允话多起来,想象力异常丰富,“背刺?背叛?背德?”
万子星被脑洞逗笑了,想了想,“最开始只是件小事,他没有参加期末考试。”
“至于吗?又不是中高考,”申允轻笑起来,“再说了,缺考顶多对不起他自己。”
“是啊,至于麽……”万子星轻轻说,“所以我也後悔了。”
“跟他道个歉不就完了,本身就是朋友。”申允觉得万子星的心病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远远比不上自己,“诶不对,你的错为什麽要打他?”
万子星咬了下唇,回忆起那个混乱丶粗犷又湿甜的味道,拥抱时倍觉空旷的商场电梯,心脏以相同节奏跃动的磁场。
“他或许早就不是我的朋友,而我一直装作不知道。”
申允茫然地望着他,“你在说什麽?”
万子星微微摇头,把他送回别墅,自己在门外告了别。申允快步打开门,回头向万子星说:“等会儿,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
想了一个半小时没梳理清楚的事,他得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如果什麽也不做,他真的会失去贺语宙。
黑曜石一般的静夜,人和万物像石头里微小的分子,而有的人美丽得像一簇结晶,眼眸打量过去会被瞬间吸引。
万子星鼓起勇气打了通电话,电话比简讯消息直白,比学校见面更多了一种不得不即时面对的压力。
贺语宙,如果你这样都不理,我只能祈祷你早点撞南墙,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