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在梦中
贺语宙的能言善辩是出名的。
开学两个礼拜就在课堂上和张珂交锋而崭露头角,逻辑清晰,思维精密,还灵活结合敌进我退丶敌疲我打丶敌不动我不动丶敌若动我先动的兵法策略,让全校师生都怕了他。
能说市井谑话,能上道德法治,还能拽诗词歌赋。真是万千宠爱集于这张嘴,叭叭起来犀利,吃起来挑剔,亲起来让人沉溺。
常纾经过武大文学院的培养已是具备专业素养的人精,贺语宙则天赋异禀。两人吵了半天,贺语宙开始态度还并不怎麽友好的情况下,愣是做通了常纾的思想工作。
常纾身体松弛,已不像刚来时那麽绷着,手臂在後面撑着床,学着大人的话说,“你们都有进步,但也不能因为早恋耽误学习,等你们到了大学,再谈也不迟。要分清轻重缓急,学生的主业是学习。”
贺语宙听着让耳朵积出厚茧的老生常谈,问了句:“那姐姐,你当初考多少名?”
打人打七寸啊!
常纾炸毛,但是贺语宙完全不知道,他又添一问,“姐姐,你对象呢?”
他自己在热恋期,看世上任何人都是成双成对的,连动物园的畜牲都是。
常纾剜了眼贺语宙,战术性喝水,一边争取时间想话术。
“姐姐,放暑假了你对象怎麽不约你出去玩?”贺语宙不是关心她,而是希望她有事忙,别老盯着他俩。
常纾咬咬牙,给自己口头塑造了个对象,“我们以学业为重,不像你们小屁孩就知道情情爱爱。”
“他这麽说?那姐姐你还是查查岗吧,多半是另结新欢了。”贺语宙也想喝口冰水,爽一爽刚帮他打赢的唇枪舌剑,拧开刚往嘴边送,想起万子星自进门还没沾过一口水,先给他送到唇边。
常纾是失意处逢得意人,单身狗见小情侣,看着人家互相扶持心里泛酸,不客气地脚往前勾了勾,“你们俩,在我面前,自重!”
“姐姐,男人不主动联系你肯定是心里没你,千万不要信。”
“你闭嘴,没问你。”常纾气鼓鼓地回。
“你要不是万子星的姐姐我才懒得说这话呢。男人要是喜欢你,肯定天天发消息打电话缠着你,不联系你的肯定没用心。你看我跟万子星……”
常纾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落地才知是两个遥控器,劈头盖脸砸向了贺语宙。
万子星脸色大变,从犯错的小心翼翼变成冷硬的埋怨,左右看了看贺语宙的脸,“没事吗?”然後转向姐姐,不悦地说:“姐姐,你说话就说话,砸伤人怎麽办?”
贺语宙见他这麽维护自己,嘴角压不住,翘得能当挂鈎使,马上装哭讨心疼,“我眼角好像刮伤了。”
“我看看,有点红,没事。”
这点红还很可能是被贺语宙揉出来的。
“呜呜……”
“没事,别小题大做。”就算看出他故意找茬,万子星也没拆穿。
常纾举起拳头,捣了一顿空气,最後捂住自己的脸。她那乖巧可爱丶懂事明理的欧托托彻底被拐跑了,有男朋友就不要姐姐了。常纾仰天痛哭,大哭特哭。她是抹着眼泪真哭了,百感交集。
常纾从高一时就有个心照的相好,文静甜美,是个优秀的女孩,高三时两人还坐了半年同桌,临毕业上演催泪大戏——写同学录写得呕心沥血,生死难舍。但毕业报了不同城市的大学後,那些懵懂的情愫也就枯死。後来常纾养了花才知道,种子能透出泥土已是百里挑一,能长芽开花结果更是凤毛麟角,她的高中生涯青涩美好过也算安慰了。
可是看着眼前两个毛头小子,曾经的遗憾破土而出,她又莫名嫉妒。嫉妒之外开始怀疑,那把青春的情动全当杂草锄了的教条,真是对的吗?
万子星连忙抽纸巾给她擦,一个劲儿认错,“姐姐,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分开对我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我们一定会把学习放在首位。你去给姐姐拿两袋零食。”
贺语宙听话地从冰箱里拿出几大袋薯片,放在常纾腿上。常纾看见薯片就缴械了,那股严肃的架势彻底溃散,像个困在情绪里出不来,哭惨了红鼻子的小女孩。
“我告诉你,欧托托,这也就是我,要是姑妈发现你死定了!”常纾哭得一抽一抽的,填进嘴里好多薯片。
“姐姐,帮我瞒着家里好吗?”万子星哀求。
“要不是看在你小时候听我话的份,我早告状了!”她巨响地擤了一通鼻涕。
“好好好,谢谢姐姐。”万子星诚恳地说。
“但是我告诉你俩,”她又踢了一下贺语宙,“你也给我听着,你们……”
“姐姐,他在家穿得薄,你别老动手动腿的。”
常纾眉头一皱,突然站起来要冲刺,“受不了了,我现在就告诉姑妈去!”
“别别别,你想踢就踢!”贺语宙小狗般扯了下常纾的裤脚挽留。
常纾站起身,大声道:“约法三章!第一,你们俩不许在我面前秀恩爱!”
万子星频频点头,贺语宙却成心说:“没有啊,我们俩平时就这样。”
“你死定了!我告你家长!”常纾凶道。
“姐姐,姐姐冷静,他就这样。”万子星拖着常纾的两条胳膊,不让她动。
“他这样的怎麽会有人喜欢啊?”常纾觉得世道真是变了,她这麽善良可爱的干不过玩世不恭的。
贺语宙拍了拍胸脯:“我这样多好!”
万子星笑了下,跟常纾说:“其实你俩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