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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奇迹（第1页）

你就是奇迹

杭城的秋季夜晚，气温已经低得让人有些畏惧。自小怕冷的景悠，在长椅上坐下後紧了紧穿在身上的外套。秦子衿察觉，把他拉到自己身旁，让两人依偎在一起。

景悠开口说：“我有一个秘密，从来没和谁说过。你想听吗？”

秦子衿答：“如果你想说。”

景悠再次往对方的肩膀上靠靠，慢慢打开一扇记忆的大门。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爸妈订了一个餐厅，我以为是庆祝高考结束，结果是通知我，他们决定分开。他们还详细解释了，日後如何共同分担我的抚养责任。但是，其实我知道他们很早之前就离婚了，只是为了我假装了很多年夫妻。”

“那是我读初二的事情。有一天，我在家里翻找一份要上交的表格。我总把东西乱放，习惯把它们塞在书架丶抽屉或者别的什麽当时觉得顺手的地方。就这样一通乱找中，翻出了他们的离婚证，发证日期是一个月前。我很震惊，还上网查离婚证是什麽样子，来反复确认手中的证件是不是真的。那几年他们的关系很不好，有一段时间他们忽然不吵了，变得相敬如宾，我本以为是和好如初，没想到是算了。不在乎，就无所谓争吵。隐瞒我，隐瞒其他人，可能是他们认为保护我最好的方式。”

秦子衿把胳膊伸过去围住景悠，安慰地拍拍他。

他继续说：“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参加竞赛集训，我中途退出的事情吗？”

秦子衿点头：“记得，很突然。”

景悠：“那天在去吃晚饭路上，我看见我爸跟竞赛组一个女老师抱在一起。bytheway，那个女老师也不是他现在的老婆。”

他轻叹一口气：“我太生气了，他已经做不好一个丈夫，怎麽连演戏都不专心。那会儿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马上就要收行李走。回家路上我在想，或许是因为我觉得只要没人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情，我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我并没有接受他们真的分开了这件事。”

秦子衿：“那始终是他们的事，和你无关。”

小狗已经有点双眼发红：“我假装不知道的那些年，过得很割裂，也很沉重。但是被正式通知的那天，也没有如释重负，还是很难过。等他们都离开，又在家里大哭一场。原来人真的可以哭到缺氧。

秦子衿，我是不是还不够成熟，所以现在讲出这些事情还是会哭？我不是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吗？”

秦子衿侧过身，把景悠揽进怀里：“谁都可以悲伤和流眼泪，成年人也是。你是长大了，不是成仙了，不用对自己那麽严格。”

他摸摸对方的头，顺毛一样一下一下感受对方的抽噎。

秦子衿：“举个例子，这几年出现了很多AI的産品，它们但凡有一点点人类思考的影子，都会引发钦佩丶恐惧或者什麽别的情绪。每次看到这些，我都觉得有些不解。这些软件或硬件只要有一点像人就很了不起，但是真实的人却总被看轻。在我看来，明明人类才是更伟大的存在。

所以悠悠，我想跟你说，你就是一个伟大的存在，一个生命的奇迹，你当然可以做任何事，有任何可能的情感，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宇宙真理。所以，没有什麽值得你否定自己。”

景悠在他肩头点点头，很不好意思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景悠：“你的衣服，我帮你洗吧。”虽然开口说了，但还是舍不得把头从他肩头挪开。

秦子衿”好啊，欢迎使用我家的全自动洗衣机。”

景悠笑了：“儿子已经遛过了吗？”

真是称职的干爸啊，现在还惦记好大儿。

秦子衿：“遛过了，所以才来得这麽晚。都怪它，让它干爸多伤心了一会儿。”

真是缺德的亲爸，什麽锅都能往犬子身上甩。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景悠对很多事情不能释怀。不能释怀爸妈隐瞒分开的证据，不能释怀爸妈多年的僞装，也不能释怀他们最终猝不及防地昭告天下。甚至，他们曾经恩爱的录像带也狠狠灼伤过他，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回想都感受到亲密关系的背叛和虚僞。

但他是个心软的小孩。

他们是害怕我不能接受而学坏吧？他们是想给我一个正常的家吧？他们是不想再对我说谎了吧？他们是变心也正常的普通人吧？他们也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在一次次追问，回答，猜测中，不适被慢慢消除。但就像愈合後的伤口，总有一些存在过的印记，在雨雪天气伤疤会忽然有感，说它还记得。

他一直想擦去这些痕迹，做个健忘的人，却总是失败。失败又会怪罪自己，持续形成死循环，别别扭扭许多年。

但秦子衿说，没关系，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那晚，秦子衿陪着景悠直到夜里两点。他们聊了很多：聊到高中往事就会引发对账，原来很多事都有两个视角，但对方都不知晓；聊到大学趣闻，是景悠的主场，他说了很多，同时惊奇地发现，不少事秦子衿竟然知道；又聊到创业，秦子衿贡献了一些大佬的八卦，景悠听得津津有味……

直说到很晚很晚，其实也能说到更晚更晚。但是顾忌对方明天要上班，不得不结束这场气氛绝佳的夜聊。

秦子衿陪景悠走回住院部大楼，在入口处景悠说：“大家都睡觉了，你就别上去了。”

秦子衿：“嗯。”

景悠：“那你先说再见。”

秦子衿：“再见。”他很听话。

景悠露出满意但又因为不舍而不开心的脸，摆摆手说：“再见，还有晚安。”

回到病房，景悠在折叠床上躺下，把被子拉到鼻子的位置，照住半张脸。他想，今天一定可以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