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思考。
……
兴瞳睡着了。
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他感觉疲惫,再次苏醒的时候,他躺在地面,靠近门口,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岳山原。
进来的人腰间系着一件旧校服外套,单肩挂着书包,低头的时候额前碎发挡住眼睛。他轻缓地看了兴瞳一眼,像是对他睡在地上这件事习以为常。
兴瞳缓缓又合上眼皮,脑海中光怪陆离的片段糊成一团,刺的他太阳xue生疼。
岳山原合上门,反手将书包挂到门边,开始在屋内来回走动,兴瞳听见他拆开塑料袋,拿了几个碗,不一会有饭香飘进鼻孔,他被人从身後拨进怀里,在睁开眼时已经坐到床前。
少年神态的人把碗往他面前一塞,兴瞳低下头,发现那是碗热气腾腾的鲜血。
他下意识问:“……谁的血?”
岳山原正拎了扫帚扫地,闻言直起身:“随便找了只血虫,怎麽了,有问题?”
他说着便走过来,握着兴瞳的手腕凑到唇边,碗里的浓血离他的下巴不过一寸之遥,兴瞳一开始觉得刺眼,反应过来後抢过碗,仰头就往嘴里灌。
他喝的急,这血意外有些甜,淡红的颜色顺着嘴角往下滚,摇摇晃晃地勾住下巴。
岳山原看了一眼,又把加热好的包子放到他碗里,顺手替他摸去了那一串血珠。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顿晚饭,岳山原收拾了碗筷,把他挪回床上,自己从包里拿出本书,就着昏黄的烛光看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半分声响。
兴瞳盯着那截支离破碎的蜡烛看了半天,又将目光移到自己掌心,好半天,他终于低低叫了一声:“……岳山原。”
岳山原闻声擡头,一手翻过书页:“嗯?”
兴瞳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镜子,镜子照不到他的模样,只有小半个床尾。他低下头,问:“你……看到我是什麽样的?”
岳山原怔愣片刻,随即放下书,走到床边:“怎麽,你自己长的模样,现在不喜欢了?”他握住兴瞳的下巴,擡起来,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还和昨天一样。”
眼是长眼,睑裂舒展,睫毛不算浓密,倒是纤长柔软,岳山原拿手碰了碰,随即略微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兴瞳没注意到他这点不自在,确认自己在岳山原眼中至少还是个“人”,他先是感到高兴,而後却又生出更加急迫的恐惧——我和控制枫糖的东西是一夥的,甚至是一体的,“它”是什麽,我又是什麽?
岳山原给他搭了条毛毯,重新坐回桌前看书。
兴瞳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毛毯像是已经洗过好多次,十分干净,有股皂角的清香味,就是表现毛有点稀疏。
他开始回想起一些片段,比如孤儿院预算一直有点艰难,时不时就要断水断电,特别艰难的时候连几套正常的衣服都凑不齐,因此岳山原常常会带着几个大点的孩子一起织毛衣,攒着过冬。
某年初场雪,兴瞳第一次和他说自己想变成“人”,岳山原听的时候一声不吭,兴瞳以为他不在意,转天他就回来的晚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大包前窄後宽丶两端开口的毛线套。
自从在手术台上苏醒以後,兴瞳的思维总是断断续续,他时常觉得很累丶无聊,一切都是模糊的,如今这些片段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
他记得当时天光昏暗,而自己还是一坨张牙舞爪的触手簇,少年模样的岳山原半跪在他跟前,一只一只地往他触手上套毛线套。
兴瞳甚至记得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麽比平时更加低沉。他说:“变成人有什麽好,两条胳膊两条腿,不如你这几十条触手来的可爱。”
可是後来不知怎麽的,兴瞳还是从爬行生物变成了两脚兽,他翻了个身,将四肢摊平在床面——不远处,岳山原吹灭烛火,正打算去洗澡。
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他在“那个声音”的允许下重温着一段被掩埋的过往,如它所说,他和岳山原曾经日夜相伴。
我的宠物麽?兴瞳想到“那个声音”的说法,他慢吞吞地将目光移到门板裂了一半的浴室,因为岳山原洗的是冷水澡,室内一点水汽都没有,他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男人,看他冲完澡,又拧了一块毛巾,像擦洗小狗一样把他擦了一遍。
“……”
兴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没多久,岳山原把洗好的衣服挂到窗边,这是入睡前的最後一个步骤,兴瞳听着“滴答滴答”的水声,眼皮不受控制地就合上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