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痂
白豫好想问问他,你是神仙下凡吗。
这段山路没有树荫遮蔽着月光,云雾也似乎散去了些,幽幽微弱的亮点像传说里的精灵一样绕着他转。
山间的凉意被手上传来的温度代替。
“不黑了。”裴几轻搭上白豫的肩膀,推他继续往山上走,呵了口气,“後面的路都不会再黑了。”
这条路白豫一个人走了好多好多遍,闭着眼睛都认得方向,这次却感觉陌生而奇妙。
“到了。”那一亩三分地又杂草丛生了,白豫意外地发现那堆杂草之中放着一只花篮──没有刺鼻的香气,花瓣大都凋零。
“谁来过了?”裴几也注意到了那只花篮,“你不是从不带花的麽。”
白豫想了想,猜测道:“宋知远。”
一听到这个名字,裴几便无比不屑地嗤笑一声,蹲下端详了一阵,评价道:“品味可真烂。”说罢便上手去拔那些坟头草,利索地收拾干净後又顺手把那一篮枯萎的花也丢在了一旁,美其名曰“枯都枯了,留着煞风景”。
白豫笑笑,自然清楚他的小心思。他上前用指腹蹭了蹭碑上的刻字,兴许是前几天下了雨,倒是没留什麽灰尘。
有好多话想跟陈泰安说。
想告诉他当年荒谬的事实,想向他倾诉这麽多年的隐忍终于走到了尽头,还想给他介绍这个生的好看聪明伶俐正直勇敢的人。
他喜欢的人。
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终究也只化作了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
裴几则四下打量着,绕到了墓碑後面,心里默默数了数扎在土里的空酒瓶,随後便一直待在黑暗之中,看那被月光独照的人垂着眼出神。这目光比月色更为柔和,却更为饱满炽热。
光说数字尚还不觉,这些排列整齐的瓶子却把它具象化了。
那是扎扎实实的十年。
“骨灰扬在天地之间,便是如影随形丶无处不在。”不知怎麽的,他突然脱口而出。
白豫闻言擡眸看他,裴几只觉得那双眸里倒映出来的光就连他也被照亮了。
“他一定都看见了。”而且肯定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白豫又垂了眼,弯了弯唇,心中却有些不可名状的难过。
没过多久,远处的天就微微亮了起来。
“良辰吉时,”裴几笑道,“快起来跟我拜堂。”
白豫认真地看着他逆光的轮廓:“拜了堂,便再不能分开了。”
“自然。”裴几伸手,十指相扣。
两人朝着墓碑拜了三拜。白豫心里那种潮湿空落落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急促地呼吸,显得有些激动。
“怎麽了?”
“他来过。”
“谁?”
“他。”
裴几摸了摸鼻子,得意地笑道:“想必他老人家是放心了。”
—
他们一块看完日出才下山。此番仿佛把什麽沉重的东西全都留在了山上,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