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旭麻溜地爬起来,他知道裴几这样就算是松口了。
几人又站着说了会儿话便要告辞。
“白兄。”出门之前,宋知远还是拦了他一下,终于把那句没机会说出口的“对不起你”说出了口。
白豫似是意料之中,只摇了摇头笑道:“叨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就如李思年说的那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这个“状元”,有名无实。
他自知没有资质,纵使很早就开始准备,当年考学也是父母花了重金靠关系才弄进去的,可万万没料到这个“关系”暗箱操作没轻没重,竟直接让他成了“最年轻的状元”──可若非他动了手脚,那个位置本该是李思年的。
饶是李思年不计较这些,同他交往也没看出破绽,反倒快要把他当作知己。
那时他被名利冲昏了头脑,更有爹娘警告他不准轻举妄动,便进了京。
可他爹娘的关系户提拔他,除了钱,他还要替他做事,再说落于人後就是落于人後,自己心里那道坎又是如何能过得去。
当了快两年官,只觉得不仅行事要处处高度警惕,就连心也备受折磨。
于是他再三提出想要退隐。对方终于松口,给他下了最後一个命令,如若不做,就让他身败名裂。
这是万万不可的,不管是他,还是他颇有名望的父母。
所以他真的做了,他对白豫用了毒。没有问前因後果地丶一心只想逃离地,伤害了他曾经自认为的朋友。
他拉着程小站在那场完全失控的火灾前,最先感觉到的竟是解脱。
可没想到,那才是深渊的开始。
世人最怕误入歧途却在半路醒来。他“醒来”之後不敢见任何人,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脸面活着,却不得不好好带着程小,如此痛苦的矛盾,宛若凌迟。
他一定要把真相说出口,于是写信到了京中。
写给李思年──他不想这个把他当作知己的人被蒙在鼓里。至于之後他对他有什麽看法,宽恕或是厌恶,都是他的选择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思年很快就给他回了信:他还活着。
宋知远承认他此刻才得到真正的解脱。他还有机会能得到白豫的原谅,或是憎恨,无论哪样都要比他死了好。
从那日起他就一直等着白豫来找他的这一天。
他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了。
哪怕是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丶骂他两句,恐怕都要比现在这样是滋味儿些。
就这样轻易被原谅了。
为什麽?
像他这样该下地狱的人凭什麽没得到惩罚。
宋知远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最後却觉得如果对方是白豫的话,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了──就该是这样的结局。走不近,放不下,又或许对方早就看清他的面目,从未把他当作朋友呢。
“先生,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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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麽原谅他了?”陶旭去找大头玩了,路上很安静,裴几意有所指地道。
“我不想在乎旁的事了。”白豫走着,轻松地朝他笑了笑,“他自己肯定也不好受。”
裴几眯起眼盯了他一会儿,看得很仔细,几乎要穿透他的眼睛一直看到内心,确保自己不会像上次那样又被他蒙骗了。
“干什麽?”
裴几忍不住伸手轻摸了摸他的头:“我们白老板就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