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菜场的鸡一个无根无萍的老头儿而已,……
这一次进菜市场,陈长生死活不肯留在旅馆了,他扒拉着鬼道然不松手,“你们就把我带上吧,我去帮忙认认老头儿也行啊!”
“你不害怕了?”谢灼问。
“就是怕才要跟你们一起。”陈长生说,“反正在哪里都吓人,我还是跟在你们身边有安全感一点。”
于是在又一个凌晨,一行四人一起进入了巷子口,这次他们没有直接进入菜市场里面,而是在菜市场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的老头儿依然蹲在地上,一双瘦得只剩一层薄皮的手里捧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蓝色衣服,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军绿色胶鞋,整个人瘦骨伶仃,像是一个即将枯死的老树。
“就是他!”陈长生跟在谢灼身後,小声地道。
他在梦里虽然看不清脸,但老头儿那双满是沟壑的手,他却是记得很清楚。
老头儿眼巴巴地望着几人,见谢灼他们站在他面前没有走,于是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们要买鸡吗?”
谢灼垂眸看向他的手,问道,“鸡在哪儿?”
老人闻言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随即脸上便出现了慌张的神情,“鸡…鸡去哪儿了?”
他站起身,开始在周围寻找起来,“我的鸡呢?去哪儿了?”
越是找不到,他越是着急,丝丝缕缕的怨气像是冬季的晨雾一般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怨鬼找到了!
谢灼站在沈一尘开啓的护身结界里,望着这些如雾一样散开的怨气,仿佛看见了很多年之前的那个冬季。
那天老头儿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捉着鸡出了门。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他要把鸡背到镇上去卖。
头天晚上下过小雨,老头儿穿着一双防滑的胶鞋,踩着泥泞的泥路赶到了镇上。
到菜场时,天还没亮,但菜场里面已经有不少摊贩在准备摊铺了。老头儿没钱买摊位,所以他依旧蹲在菜市场外面的入口处,这里人流大,不要钱。
他以前每次卖东西都是这样的,可这一次,他给鸡绑的绳子松了,挣脱了束缚的鸡在过道里乱跑,他只能跟着追。
刚好也就是这麽不凑巧,一辆送菜的小卡车从外面开了过来,速度太快,撞过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还在他的鸡身上。
老头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血很快便侵染了这块地。
老王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小王正六神无主地站在那块血水旁边。
“爸!爸,怎麽办?”小王见父亲来,慌张地说道,“我没注意到他。”
老王没说话,只是连忙蹲身下去查看老头儿的伤势,他拍了拍老头儿,“吴叔?你丶你…”
他看着越流越多的血,嘴唇抖了半天也没抖个完整话来,可老头儿嘴里却一直无声地念叨着,“鸡……”
看这模样,老头儿肯定是要没了,老王转眼望着儿子满脸通红的脸,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喝酒了?”
小王弱弱地点了点头。
“啪——”一声脆响,小王脸上瞬间多了五个手指印。
他捂着脸哽咽着道,“爸,怎麽办?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啊!”
他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今天是他婚前来送的最後一趟货,本来不应该有问题的。但是他的几个好哥们儿拉着他开了一晚上的单身派对,他喝了太多的酒。
老王望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又看了看躺在血泊里的老头儿,最後一咬牙,拉着小王“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他红着眼,双手合十,朝着人群拜了又拜,“我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求求大家看在街坊邻居,同在菜市干了这麽多年的份儿上,帮我们瞒过去吧!求求了!!”
人群里有人犹豫着说道,“可这再怎麽也是一条人命啊,就这麽不管了?”
可紧接着又有人说道,“流了这麽多血,八成是活不成了。”
“可是——”
“他只是一个无根无萍的老头儿而已,死了就死了。”老王哑着嗓子道,“但这事儿要是说出去,我儿子这辈子就毁了,求大家行行好,就当没看见今天这事儿行不行?”
他一个劲儿地磕头,头磕破了,额头留下来的血和老头儿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人群在这一声一声地磕头声里逐渐散去,追着鸡跑出来的杨老太太也恰巧看见这一幕。
她顿了顿,最後也只是沉默地跟着人群散去,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捉回的鸡不是她买来的那只,而是老头儿从家里背来的那只。
老头儿吊着最後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卖钱的鸡就这麽被人抱走了,最後在老王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里没了气息。
人群如潮水般聚来又散去,最後只留下老王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地上的血迹。
他眼眶赤红,眼底蓄着泪水,一边清理一边说,“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反正就是一个人,死了就当早日投胎富人家了。可我儿子他丶他还年轻…”
天一亮就会有人来买菜,老王洗得愈发卖力,他得赶在天亮之前把地洗干净,鲜红的血染在他的橡胶围裙上,成了经年洗不掉的血污。
鸡鸣声忽地响起,谢灼闻声望去,发现杨老太太和老王,以及更多的摊主站在或近或远的地方,幽幽地转头看着他们,他们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了黑雾,那是他们的愧疚,是他们多年藏在心里无法言说的愧疚。
“你觉得,怨心是那只鸡吗?”谢灼问沈一尘。
沈一尘擡眸望了一眼被杨老太太抱在手里的鸡,他担心的就是这点。
“她手中的鸡只是虚像,真的那只就已经被她拿回家给女儿炖汤了。”沈一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