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一无是处当一个男人的身体失去了吸引……
三日後,炮声轰隆,兵卒冲锋声刺破夜空。
江面燃起火光,映亮林媚珠煞白的脸。
叛军攻城了。
军营里,气氛凝重。主帐中,几位官吏正指着沙盘,激烈议论着什麽。
沈长风坐在上首,坐得不算挺直,但无人敢放松。
几日前,叛军派出精锐僞装成过路的商队,在雾天靠近渡口请求放行。正当此时,敌方派出轻骑突袭樊城西门,攻势极猛,城门告急,等樊城军士跑动起来支援城墙时,那支精锐同时发难,发起攻势抢占渡口,与之同时,敌军利用秋冬江河水浅,制作了大量皮筏,派出兵卒处理水面障碍物,凫水砍伐巨型木桩丶伺机点火焚毁横江铁锁,为後续水师开路。
这招儿都被沈长风用烂了。他根本没放人出来迎战。
渡口的敢死队打着打着发现不对,乍一看都是老弱病残,好像快打下来了,可对面很快又有另一批兵卒顶了上来,越换那些兵卒脸上的狞笑愈发明显,哪里是仓促作战的样子?再往下一看,只见来时的商船已燃起熊熊大火,此时又突然刮起了东风,逆流而下,直直驶向藏在浓雾中的水师大军。
水师那头望见火光冲天,以为突袭得手,喜不自胜下令冲锋,结果走至一半却发觉襄樊二城都静悄悄的,并未派出船队迎敌,水师将领忙喝令撤退,然而已经晚了,那商船“轰”一声炸开来,火光冲天,将最前方几艘斗舰直接掀翻,浓雾中难以视物,巨大的炸裂声掩盖了撤退指令,後方船只并未察觉异常,等发现时面前已是一片火海,撤退的速度赶不上火舌蔓延的速度,队形顿时大乱,将士丢盔弃甲而逃,落水侥幸上岸的士卒还未站定,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天而降。自此,襄樊城不费一兵一卒,将叛军的水师折了大半。
楚王接连吃了两次瘪,勃然大怒,恨极了当时没在沈长风酒里下毒,却也明白自己啃不下这块疯狗骨头,转而将攻击重心放在连接襄阳的渡口上。
樊城知县忧心忡忡,道:“叛军这两日攻势愈猛,日夜炮火轰击渡口,虽说渡口城墙事先加固过,但这般下去不要钱似的砸,只怕也是撑不了多久!”
渡口把总亦十分不解,他在樊城驻守了十馀年,知道其中厉害,道:“若是叛军抢占成功,再铺设浮桥,用战船封锁江面,围困襄阳,切断襄阳对樊城的支援,樊城不攻自破。”
上首之人神色并不见变化,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
几名地方官对视一眼,把总咬牙道:“敌方士气越烧越旺,反观我方,军心愈发忐忑!渡口要是丢了,这罪责谁也担不起!决不能再往下拖延了!”
一侧侍立的蒋劲听他语气不对,不由蹙了眉。其实沈长风此前亦有解释过按兵不动的理由,只是这些人全然听不入耳,见到叛军打来便慌了神,三番四次质疑伏波军的行动,这次还齐齐相约齐聚主帐,倒像是质问与追责的架势。
蒋劲睨了那把总一眼,“将军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手下的听着便是了,把总大人这般的语气……不知情的还以为接管樊城军务的是你呢!”
那把总一下便怒了,狠力一拍案桌站起身,“我不过是为大局着想!那贼子的云梯都快架上城墙了,我能不急麽!”
蒋劲也被激上了头,骂道:“从前几次行动也是这般,说甚麽你们都不同意!你们这些人将自己当地头蛇窝里横,动辄指指点点,分明就是不信任我们!”
两帮人马当即对骂起来,一时也忘了规矩,个个吵得面红耳赤。
“那贼王的意图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想攻破樊城!樊城渡口只是他的跳板,他要的是襄阳!如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渡口,我们却龟缩在城中,像个王八一样缩在壳里!我们在等甚麽!等渡口没了?!等襄阳城破?!等楚王的招降信?!等到那时,再假惺惺掉几颗眼泪,假装为了樊城百姓被逼无奈接受招降?!”
“渡口如今还未到那般境地!我们只是没有主动出击,但城墙上的抵抗一点没少!你眼睛是长在皮燕子上了麽?!没看到滚石丶没看到火油,没看到弟兄们不要命地反击?你是王八!你全家都是王八!你这只千年王八只会嘴上嚷嚷,你上过城墙几次?!真是□□奶奶的!脏的累的都是咱们干,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不感念就算了,还要被你们满嘴喷粪!”
伏波军是外来者,本地官吏本就与其有些嫌隙,此时群情激愤,这群人骂着骂着,怒气上头,也逐渐偏离了主题。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此等危急时刻,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
伏波军的人问:“你甚麽意思!!”
“谁都知道沈将军对宋大人心存芥蒂!”
蒋劲等人恨得牙痒痒的,连晨岳都没忍住蹙了眉头,这话分明是在讲沈长风是有意放纵敌军过境,使襄阳陷入困境。
“我们将军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突袭南阳的主意是谁提议的?识破水师夜袭阴谋的又是谁!将军做的事你是一点看不到,专拿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来污蔑人,你这老贼头咀蛆作耗,不做人事!”
“若是没有宋大人的支持,你们又有什麽突袭!若不是宋大人给你们出钱,你们那些破铜烂甲早被戳了个对穿!结果呢?你们是怎麽回报的?事成之後包揽了所有军功!如今还要以怨报德!直娘贼龟孙子,还敢应口!”
伏波军这帮人都是草莽出身,骂起人那叫一个脏,可樊城这帮官吏也常混迹市井,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唾沫横飞,互相问候起了对方的祖孙三代,爹字娘字孙字此起彼伏。
“锵”一声,不知是谁先拔了刀。
一直按额养神的人张开了眼,帐内吵闹声刹那收紧。
沈长风墨如寒潭的瞳仁一一梭巡着眼前混乱,被他摄人目光碰到的人无不神色讷讷,伏波军的人率先垂下头,退回了原位,把总等人脸上亦讪讪的,僵直着手脚腾回了位子。
沈长风慢慢站起身,所有人同时挺了挺脊梁。
帐内安静下来,耳边的冲锋声显得越发清晰,一阵高于一阵,激扬不止。
火光将天际染红,却压不下他深邃眉眼的冷峻。身後的炮声轰隆,连同军帐都被气流冲击得微微战栗,可他的声音从容丶冷静,不见任何起伏,在场的文臣武将渐渐定下心神——这人就站在这儿,哪怕天塌下来一半,他就像脚下的土地一样,纹丝不动。
在愈发激烈的爆燃声中,沈长风下达了第一个出击的军令。
被点兵点将的蒋劲激动不已,踌躇满志,他是第一个出战的先锋!而且还是夜袭敌营!
蒋劲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过顶,掷地有声道:“属下领命!首战必捷!定不负将军所托!”
沈长风微微笑了,说:“不,我要你输。”
是夜,蒋劲率两千精锐,摸黑潜入敌营後方,堪堪踩到营地边缘,突然见到前方火光冲天,蝗虫般的叛军涌现而出,将蒋劲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他却不是个孬种,虽发觉落入圈套,也并未因此失去分寸,反而愈杀愈勇,大有不死不休的势头。
负责防务的张一心见此黑脸小将异常勇猛,也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心道:这倒是个人才,须得生擒为我军效力才是。张一心向左右问了此人姓名,正想向立在高台之上观战的楚王举荐,忽然听到这位人才高喝一声:“风紧,扯呼!”而後一马当先,率先跑了,馀下的兵马顿时乱了,一时间人仰马翻。
楚王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狂妄小儿,不过如此!传本王令!点起铁骑,即刻追击!叫他们一个不留!!”
张一心忙出言劝谏,小心有诈,楚王此前连吃几场败仗,连日攻城亦无所获,此时好容易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快意非常,哪里听得进去劝?
张一心也心知军士久攻不下,亟需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遂交代追击的将领要格外小心。
那骑兵将领带着人追了一路,路上平安无事,越追越起劲,眼看着就要将流窜士卒逼入死角,忽听到身後传来一阵骚动,队尾竟开始出现混乱!
与之同时,前方丢盔弃甲的士卒忽然不跑了,全然换上一副狰狞恶相,蒋劲带着人重新杀了回来。
前後夹击之下,骑兵阵势大乱,那骑兵将领还算镇定,即刻下令撤退,话音未落,军队两翼突然杀声一片,青松与晨岳率领的骑兵同时发动冲击,此时叛军骑兵已远离军营,得不到及时支援,最後光是被马蹄践踏而死的士卒便有一千馀人,伤者三千馀人,尽数沦为樊城俘虏。至此,两方首次交战,楚王出师未捷,叛军士气大受打击,开始怀疑樊襄二城是道越不过的天堑。
沈长风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张一心等人必然会劝谏楚王加紧速度,切勿恋战,急速南下,前往南京问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