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将一只沉甸甸织锦匣放在凌战分拣棉籽的木台上。
“凌姐姐,三千两银票的绣掌分红,六百两。我…想买下隔壁陈记杂货的铺面连带小院。”
凌战未擡头:“够?”
“够。杂货铺年久失修,作价三百五十两。馀钱…可用来修缮…”
苏婉指尖抚过匣中银子,“够置三张上好绣绷,聘两个小学徒。”
“甚好。”
凌战推过一陶罐新焙药茶,“院墙开侧门,通新院。”
苏婉捧罐,指尖温热:“…是。”
玄尘子扒着仓门探头,盯着银匣咽口水。
“苏娘子…您那新院,西厢朝阳,最宜设静室打坐…贫道可免费镇宅!”
苏婉温婉一笑:“道长若愿指点绣娘们配色调香,耳房随时洒扫以待。”
玄尘子喜得搓手:“使得!使得!贫道观苏娘子院中紫气东来,正是…”
苏婉又道:“女子十九若尚未出嫁,官府就要指婚,不知道长可有办法?”
玄尘子轻捋胡须,“寡妇不在此列。”
苏婉急切地看向凌战。
凌战凝思一阵问:“你可愿?”
“我愿意。”
“靠山村有个屠夫姓胡,听里正说原也与苏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後他进山狩猎不幸而亡——”
苏婉先是一怔,凌姐姐竟知道这个?!
很快冷静起身行礼:“每年祭日,奴家定供奉香烛丶饭菜丶祭拜。”
老道士:“想要永绝後患,还得闹出点动静才行。”
次日清晨,青石板路上积水未干,县令衙门的朱漆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苏婉一身素白孝服跪在阶前,发间只簪一朵白绒花,怀中紧抱泛黄的婚书与亡夫灵牌。
周遭已围了三层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声如潮水涌动。
"民妇苏氏求见县尊大人!"
她重重叩首,青砖上洇开暗红血印,"先夫亡故不满三年,周师爷强逼改嫁——民女不愿啊!"
衙门侧巷里,周师爷攥着翡翠鼻烟壶的手直发抖。
他五十出头,憨厚的圆脸上嵌着一双精明眼。
此刻正扯着身旁衙役低吼:"不是让你们趁夜把人绑去别院吗?怎麽闹到衙门来了!"
衙役苦着脸:"这苏娘子竟在灵牌里藏了剪子,还扎伤两个弟兄,也怕。。。惊动了凌娘子。"
"废物!"
周师爷一脚踹翻箩筐,惊得野猫窜上墙头。
他眯眼盯着不远处跪地的纤细身影,突然笑道:"真是敬酒不吃,去,把'那件事'透给王婆子。"
惊堂木炸响,县令陈啓年端坐案後。
他四十有五,蓄着修剪得宜的短须,官袍下摆还沾着新收的稻谷屑——
方才他正在後院试种凌战给的抗旱粮种。
"苏氏,你既自认守节,为何婚书上没盖官印?"
陈县令翻动案卷,馀光扫过屏风後露出的半截锦袍——
沈厌不知何时已立在堂侧阴影里。
苏婉脊背挺得笔直,将灵牌高举过顶:"先夫去岁剿匪阵亡!还不曾来得及到官府报备,但村子里都知道,可问里正。"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箭疤,"这伤是为护粮队所留,当时周师爷还说——"
"大人明鉴!"
周师爷突然从旁闪出,捧着一叠按满红指印的状纸。
"苏氏与粮队张把总早有私情,这是二十三名脚夫的联名证词!"
堂外哗然。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涂脂抹粉的婆子。
尖声嚷道:"老身亲眼看见苏娘子在仓房里解了张把总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