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蔫蔫的,但眼神还算有神。
沈厌几步冲上前,目光急切地在沈骁身上逡巡。
“虎子!…沈骁!你怎麽样?没伤着吧?”
他的手想拍儿子的肩膀,又怕拍到伤口似的,在半空顿住。
“爹,我没事。”
沈骁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都…挺好的。”
沈厌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问?
关于那座神秘的山?
关于这些天的经历?
但闻到儿子身上的硫磺味道,再看他疲惫却坚毅的神色。
他闭了口,搓搓手,目光落到沈骁脚上那双沾满泥泞丶鞋底边缘明显磨薄的旧布鞋上。
“鞋…鞋子都磨烂了……”
沈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笨拙的心疼。
他没再多说什麽,转身走到屋檐下,搬了个矮脚小凳坐下。
又从旁边一个破旧的木箱里翻找起来。
窸窸窣窣半天,找出几块厚实的丶颜色深浅不一的皮料,一把粗针,一团麻线。
他拿起沈骁那双破旧的布鞋,动作有些粗鲁地扯掉鞋帮上松脱的线头,使劲拈了拈磨穿鞋底边缘的破洞,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笨拙地拿起一块深棕色的皮子,比划着破洞的大小,用牙齿咬断一大截麻线,粗大的手指拈着那根细针,试了好几次才把线头穿过针眼。
以前虽然孩子们的衣服大多他做,但都是不讲究,能穿就行的水平。
豆芽打了水,沈骁默默地清洗着脸和手上的泥污。
凌战则走到水缸边,舀了瓢水,慢慢地喝着。
她的目光,却无声地落在了屋檐下那个男人身上。
沈厌佝偻着背,坐在小凳上,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憋屈。
他低着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手里那双破鞋和那根小小的针。
手指捏着细针显得格外笨拙。
每一次下针都像是在跟敌人搏斗,针脚歪歪扭扭,粗大得如同蜈蚣爬行。
他努力想把那块厚皮子严丝合缝地补在破洞上。
但皮子边缘被他剪得参差不齐,与原本的布鞋底格格不入。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他也顾不得擦。
偶尔针尖扎到手指,他猛地“嘶”一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一下,又继续埋头苦干。
院子里很安静。
只有沈骁撩水的声音。
豆芽轻轻的脚步声,以及沈厌粗重的呼吸和偶尔被针扎到的抽气声。
过了许久,沈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艰巨的任务。
他举起那双被他修补过的鞋,对着昏暗的天光看了看。
那块深棕色的厚皮子像块难看的膏药,歪歪斜斜地贴在鞋底边缘,针脚粗陋不堪。
其实很结实。
他显然对自己的手艺也很不满意,眉头依旧皱着。
他站起身,拿着鞋走到已经清洗干净丶坐在一旁石阶上休息的沈骁面前,把鞋递过去,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娘子。”
目光没有看凌战,而是落在自己修补的那块难看的补丁上,“孩子……交给你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继续道,声音更低了,却字字清晰。
“你……你比我更懂怎麽当爹娘。怎麽……让他活着。”
他擡起头,目光终于看向凌战。
那双总是带着市井油滑或蛮横的眼睛里,此刻是沉甸甸的丶毫无保留的信任。
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让他…好好的回来。成吗?”
凌战的目光从沈厌那双沾着线头丶指腹还有新鲜针眼的大手,移到他递出的丶被修补得丑陋却异常厚实的旧布鞋上,最後落在他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握着水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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