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烬越发不爽,“你存心气朕,得赔偿我!”
凌战擡眸,“如何?”
卫烬抚掌大悦,“今晚要加鸡腿,由我上主位。”
凌战继续看兵械图谱不再搭理他,卫烬越发高兴,娘子不说不行,就是可以……
三日後,新的绣样呈至御前。
并未完全颠覆旧制,却在细节处脱胎换骨。
龙目以玄黑晶石点缀,辅以极细的金丝勾勒,果然锐利生威,睥睨天下。龙身鳞片采用苏婉独创的“叠鳞针”,不同光线下色泽流转,暗合波光。云纹与十二章纹配色更为大胆鲜活,于庄重中透出蓬勃朝气。就连腰间的玉带銙片,也依照卫烬喜好,调整得更为厚重压手,彰显力量。
“好!便是如此!”卫烬大悦,当即下令,“就按此样赶制!一应所需,尽数供给!苏婉,朕果然没看错你!”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什麽都顺眼了几分,甚至亲自指点了凤纹的几处细节,要求与龙纹呼应,又需凸显皇後清冷独特的气质。
苏婉领命,带着绣娘们日夜赶工。
织造间内,丝光流转,金银线穿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注而热烈的气息。沈纨素已能独当一面,负责关键的盘金部分,手法娴熟灵巧。
消息隐隐传至宫外。
消息灵通的霍家,自然早将陛下这番“不务正业”的举动探听了个一清二楚。
“荒唐!”
霍家主母霍贤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愠怒,“登基在即,不思国政,却终日沉迷于衣冠修饰!如此心性,岂是明君所为?我看那後位,更不能让一个无所出的村妇占着!”
她越想越气,转向一旁静坐阅览文书的霍英。
“老爷,您就真看着不管?婉君那孩子近日茶饭不思,人都清减了……”
霍英缓缓放下手中文书,脸上没什麽表情。他远比他的夫人看得更深。
“管?管他如何摆弄他的衣服?”
霍英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他越是这般,我越是放心。一个皇帝的精力若是大半都耗在这些锦绣文章丶仪表风度上,总比耗在琢磨如何收回权柄丶整顿吏治上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妻子。
“至于後位?陛下心思既在此处,你便让他尽情施展。他如今越是兴师动衆地要给予凌氏隆典,将来若迟迟无嗣,压力便越大,届时再提旧议,方是水到渠成。现在去触这个霉头,徒惹厌弃。”
霍贤虽不甘,但慑于丈夫威势,只得悻悻闭嘴。
一件衣服,再华美,终究只是衣服。
真正的较量,在朝堂,在人心,在时间。
霍英重新拿起文书,心思却飘开几分。他确实觉得卫烬此举无伤大雅,甚至有利,但内心深处,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这位新帝,有时表现得像个纯粹的纨绔,可偶尔瞥见的眼神,却又深得让人心惊。
这种矛盾,让他始终保留着一份警惕。
而宫闱深处,被外界非议“无所出”的皇後凌战,对此的反应则简单得多。
她看着内侍监一趟趟送来各种布料丶纹样丶珠宝式样供卫烬挑选,只在他某次纠结于十二章纹中黼黻的绣法时,清冷地给了句意见:“繁琐,行动不便。”
卫烬立刻从善如流:“对!减三分繁复,增一分威仪即可!还是皇後懂我!”
凌战:“……”
她并非不懂他的心思。登基大典,是他真正走向天下至尊位置的宣告,他想要最完美的呈现。而同时准备给她的封後大典,是他对过去那份简陋婚书的补偿,是他恨不能昭告天下的珍视。
只是这补偿的方式,着实……华丽了些。
这日,卫烬终于将登基衮服的最终版样定了下来。
他心情大好,又拉着凌战研究封後礼服的翟纹。
“战战,你看这凤羽,用盘金绣还是蹙金绣?盘金更显华贵,但蹙金更灵动……”
凌战的目光却落在他眼底不易察觉的淡淡青黑上。
国事初定,百废待兴,他白日处理政务,夜里还要折腾这些,虽乐在其中,但损耗亦是实在的。
她伸手,指尖轻轻点在那华美无比的图样上。
“都好。”她语气依旧平淡,“不必过于耗神。”
“要的。”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认真,“这是我们的大日子。我要所有人都看着,站在我身边的是你,只能是你。所有的风光和荣耀,都该是你的。”他凑近些,声音压低,带上了一点熟悉的丶属于“沈厌”的痞气笑意:“再说,爷打扮得俊朗些,你不是也养眼?”
凌战静默片刻,终是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
默认了他这番“花孔雀开屏”的行为。
而宫内的织造间,苏婉正拈起一根用孔雀尾羽拈入金箔的特制丝线——“曜日丝”,就着明亮的宫灯,为龙睛点上最後一道高光。刹那间,那龙仿佛真正活了过来,威严尽显,却又灵动逼人。
她轻轻吁了口气,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亦或被那光芒晃了眼。
也只有陛下,会对美与威仪,执着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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