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所有秀女顿时屏息凝神,慌忙垂下头,按训导那般屈膝行礼,心中既紧张又期盼,不知能否得见天颜。
卫烬并未停留的意思,只是途经此处往乾清宫去。他步履略快,眉眼间带着一丝批阅奏章後的倦怠,那身浓绯常服在秋日略显灰蒙的园景中,掠过一道夺目的影。
秀女们大气不敢出,只能看到那明黄的靴尖及曳地的袍角从眼前掠过。
恰在此时,一阵秋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吹得一旁菊丛簌簌作响,也更顽皮地撩起了秀女们轻薄的裙裾和袖摆,引起一阵极力压抑的细微骚动。
“呀……”
一声极轻丶带着全然未经掩饰的慌乱与羞赧的低呼,突兀地打破了这片精心维持的寂静。在这片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区域,这声源自本能的惊呼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只见一名站在队列稍後位置的秀女,忙不叠地伸手去压住自己被风拂乱的袖口,动作间失了方寸,一方素净的绢帕从她袖中滑落,被风带着,竟轻飘飘地打着旋,朝着卫烬经过的路径滚去。
她下意识地擡眸想去追那帕子,一双因受惊而睁得圆圆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闻声微蹙着眉丶下意识瞥过来的卫烬的目光。
四目相对,仅仅一瞬。
卫烬看到的,并非精心描画的美人面庞,而是一张吓得微白丶犹带几分稚气的脸。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周遭是一片或紧张低垂丶或暗藏企盼的眼眸,算计与野心在恭顺的面具下隐隐流动。
唯独这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初融的雪水,倒映着秋日疏朗的天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慌丶无措,以及猝不及防直面天威时最本能的丶未经教引的敬畏。没有谄媚,没有欲求,干净得像一面刚刚磨洗过的琉璃,瞬间撞入他批阅了无数算计文章丶看惯了朝堂风云而略显疲惫的眼底。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一种在漫长暮色中行走,忽然瞥见天际一颗孤星乍亮的感觉,纯粹地因其剔透而停留一瞬。
那方绢帕恰好滚到他靴边。
一旁的内侍立刻尖着嗓子低斥:“大胆!惊扰圣驾……”
卫烬却微微一擡手,止住了内侍的话头。他什麽也没说,目光在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及那双清澈得惊人的眼眸上停留了短暂得一刹那,仿佛只是确认了什麽,便收回视线,仿佛一切未曾发生,继续迈步离去。那眼神深不见底,无喜无怒。
自有小太监机灵地捡起那方帕子,近乎粗鲁地塞回到那名吓得几乎要颤抖的秀女手中。
她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帕子,指尖冰凉,脸颊却红得如同染了最艳的胭脂,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方才陛下那短暂的一瞥,深邃如同寒潭,却已足以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直到圣驾远去,嬷嬷严厉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她才慌忙低下头,周围隐约传来其他秀女夹杂着嫉妒与鄙夷的低语。
“哼,真是好算计……”
“也不知是真不小心还是装的…”
此刻,周遭一切窃窃私语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双至高无上的丶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眸投来的丶短暂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底。
此刻,她只觉得周遭一切声音都远了,只有那双深邃桃花眼眸投来的丶短暂却仿佛印入心底的一瞥,无比清晰。
秋风吹皱一池春水,却吹不散重重宫阙间的暗流。
前朝後宫的丝毫动静,最终都会汇聚到权力格局的棋盘之上。
前朝後宫的丝毫动静,最终都会汇聚到权力格局的棋盘之上。
此时,霍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霍英手中的茶盏早已冰凉,他盯着面前心腹查探来的消息,手指微微颤抖。
“京郊大营…御林军…甚至宫闱之内…”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好,好一个卫烬!好一个凌战!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织就了这麽一张铁网!”
他猛地将茶盏顿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晚了!现在再想从军政上手,已是痴人说梦!”
一名幕僚低声道:“大将军,硬碰硬已不可取。如今看来,陛下之意志坚不可摧,全系于皇後一人之身。若这根支柱崩塌……”
霍英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脑中飞速盘算……忽然,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不错。铁桶一块?那便从内部让它腐蚀!陛下对皇後倚重甚深,信任无比,这便是最大的弱点!若能令其生疑,使其生隙…这铁壁,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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