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清晨。
“云裳记”刚卸下门板,几个皂衣衙役簇拥着一名眼神阴鸷的税吏闯了进来。
“掌柜的!”税吏皮笑肉不笑,目光如鈎子刮过苏婉,“有人首告,云裳记虚报进项,偷逃国税!账册,交出来验看!”
苏婉心猛地一沉,面上却强撑镇定:“大人明鉴,云裳记账目清晰,绝无…”
“少废话!”
税吏一把推开她,直扑柜台後锁着的账箱,衙役粗暴地撬开铜锁。账册被粗暴翻动,税吏手指精准戳在“软烟罗”那页,冷笑如刀:“造价一百五十两?笑话!锦华庄同批料子,报的可是二百两!差价五十两的税银,连本带罚,三百两!即刻交讫!”
“大人!”
苏婉急步上前,声音发颤,“锦华庄虚擡报价,恶意攀咬!我们可是自産的面料…我有单据。”
“自産?”
税吏嗤笑,扬手抖出一张盖着模糊印章的纸,“看看!这才是锦华庄的‘实价’!你们的单据?僞造的吧?要麽现银,要麽…”他扫视满店华彩,眼神贪婪,“封店!拿人!”
铺外围观人群嗡嗡议论。
对面锦华庄二楼,胖掌柜悠闲品茶,笑容刺眼。
“谁敢封老子的店?!”
沈厌带着宿醉的沙哑咆哮从後院冲出,绛紫锦袍微皱,眼底却因愤怒而锐利如刀。他看清税吏手中的拘票和数目,怒火腾烧:“三百两?!你们是官还是匪?!”
“沈公子!”苏婉死死拽住他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
她声音压得极低,“先付钱…否则铺子真封了!正中下怀!”
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恳求。
沈厌胸膛剧烈起伏,赤红双眼死死盯着税吏那张得意的脸,又扫过对面锦华庄掌柜的阴笑。
牙关紧咬,腮帮绷出凌厉线条。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柜台暗格,抓出尚未捂热的钱袋,数出三张百两银票,狠狠拍在柜台上!银票边缘甚至被指甲划破!
“拿上!滚!”声音从齿缝迸出,带着雷霆之怒。
税吏慢条斯理收起银票,弹了弹:“沈老板爽快!下月查账,望好自为之!”扬长而去。
铺内死寂。
苏婉指尖冰凉刺骨。她沉默地收拾一地狼藉的账册,算盘珠子许久未动。
沈厌烦躁地抓起桌上冷茶灌下,瞥见苏婉苍白失神的侧脸,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更盛,不耐道:“行了!三百两,当喂狗!老子迟早连本带利从那老小子身上扒回来!晦气!”
他抓起钱袋里剩的几十两碎银,转身就走,“赵三他们还在‘醉仙居’等我商议要事…”
“沈公子!”
苏婉猛地擡头,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那赵三…非善类!此等关头,您…”
“妇人之见!”
沈厌霍然转身,眼神凌厉如刀锋刮过苏婉,“赵三他们消息灵通!锦华庄敢阴老子,老子就得知道是谁在後面递的刀!你以为靠你这本账就能翻盘?!”他不再看苏婉瞬间煞白的脸,大步流星冲出门去,绛紫衣袍卷起一阵冷风。
苏婉僵立原地,指尖死死抠着冰冷的柜台边缘。
她缓缓低头,指尖划过账册上那笔“软烟罗”的墨迹。
一滴浓黑的墨汁无声滴落,彻底污了“一百五十两”的字样。
“醉仙居”雅阁,丝竹靡靡。
沈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压不下心头燥火。赵三等人谄笑着敬酒:“沈爷海量!那帮税狗就是欺软怕硬!您今日这三百两,砸得痛快!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云裳记不是好惹的!”
沈厌重重放下酒杯,眼底醉意下藏着清醒的寒光。
“少拍马屁!锦华庄那老狗,背後是谁在撑腰?查清楚没有?”
赵三绿豆眼一转,凑近低语:“沈爷,这事儿…有点扎手。听说,那老小子攀上了府城‘隆昌号’的二掌柜,姓钱,手眼通着织造衙门呢!那税吏,八成就是姓钱的指使的!”
“隆昌号?钱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