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心里有数”像颗定心丸!
又像颗烟雾弹!
让他悬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
却又没能完全落地。
“心里有数……有数是什麽意思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对着空荡荡的巷口喃喃自语,“齐镖头说的那麽邪乎,背後有人手眼通天……娘子啊娘子,你可千万别‘有数’到那断魂崖上去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股昨晚在酒楼被强行压下去的恐慌,再次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看来,今天这学堂,他是没心思好好读了。
得想个法子,看紧点自家这个主意比天还大的娘子才行!
薄雾笼罩的小巷尽头,凌战牵着小石头的手,步伐平稳地走向棉织厂的方向。
然而,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
凌战的身影并未转向工坊,而是拐进了一条更偏僻丶通往城外的小径。
小石头仰头看了看阿娘沉静的侧脸。
又回头望了望早已看不见的自家院门,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安静地跟着,小手依旧稳稳地抓着凌战的衣角,另一只握着书卷的手却悄悄背到了身後,对着路旁一棵老槐树茂密的树冠,极轻地丶无声地动了动手指。
片刻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丶身形略显单薄却步伐轻盈的少年,如同融入晨雾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从树後闪出,跟上了他们。
少年约莫十六岁,面容清俊,眼神沉静,正是有了自己小院。
跟随玄尘子修道的二儿子,沈泓,豆芽。
豆芽走到小石头身边,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小石头低声道:“泓哥,阿娘说,那边地势很怪。”
豆芽的目光早已投向远方若隐若现的丶如同巨兽脊背般起伏的山峦轮廓,眉头微蹙:“嗯,感觉到了。气息驳杂,地脉不畅,煞气暗藏。是断魂崖的方向。”
凌战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後多出来的豆芽,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算是回应了小石头的话,也默认了豆芽的跟随。
她的目标明确——亲自勘察那片被齐镖头描述得如同龙潭虎xue的断魂崖。
山路崎岖,晨雾渐散。
越靠近断魂崖范围,地势越是险峻,怪石嶙峋,草木也显得格外阴郁。
豆芽的神情越发凝重,不时停下脚步,指尖掐算。
或是俯身触摸冰凉的岩石,感受着地脉的异常流动。
“阿娘,此地山脊如刀,谷底藏风聚煞,是天然的困杀之局,死气极重。”
豆芽的声音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肃,“若有人在此设伏,居高临下,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施展。”
凌战:“如此,县令出的那三百两镖银,怕真是催命符。”
她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坡上。
远眺着断魂崖那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狰狞崖口,山风猎猎,吹动她的青布衣裙。
她沉默片刻,忽然擡起手,对着空旷的山谷,打了一个极其古怪丶迅捷的手势。
手势落下的瞬间,山坡两侧的阴影里丶嶙峋的石堆後,无声无息地“长”出了数十道身影!
他们如同从山石草木中分离出来。
身着与山岩枯草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劲装,脸上覆着简易的丶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面罩。
身形矫健,动作整齐划一,出现得毫无征兆,仿佛他们本就一直蛰伏在那里,与山崖融为一体。
一股无形的丶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冰冷煞气,瞬间弥漫开来,连山风似乎都为之一滞。
小石头清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凌战的衣角,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孩童的震惊和一丝惧意。
豆芽更是浑身一僵,修道者敏锐的感知让他比小石头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些身影身上散发出的丶绝非普通护院家丁所能拥有的凌厉杀气!
那是一种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丶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
他背在身後的手,指诀已经下意识地掐起,周身气息瞬间紧绷。
“阿…阿娘?”
小石头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豆芽也紧张地看向凌战,手心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