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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雪讯（第2页）

“夫人呐……我命苦啊！你看看这一大家子……以前多好！都听我的！现在可好，全被你教得心都野了！修道种药做买卖，还想娶北狄婆娘！还有那几个小崽子，整天惦记着下海打倭寇！就剩我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父亲，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惹祸！我这心啊，操得稀碎！白天吓，晚上愁，觉都睡不好！你看我这脸是不是都憔悴了？”

他摸着脸“痛心疾首”，“都是你纵容的！你得负责！”

他滚到凌战脚边，仰起脸，桃花眼努力挤出点水光，“我不管！今晚我就在这儿睡了！书房凉得透心，我心更凉！没夫人暖着，我活不过今晚了！哎哟……”哼哼唧唧地偷瞟凌战。

凌战看着脚边这副“死皮赖脸”模样，沉默片刻。

烛光映着她清丽无波的侧脸。最终，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放下玉梳，走到床边掀开锦被一角，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只此一晚。明日回你房。再闹，丢出去。”

沈厌瞬间停止哼哼，眼睛贼亮！成了！

他手脚并用，迅雷不及掩耳滚进床里侧，把自己裹进带着凌战清冷体香的锦被，只露一双眼睛，满足地喟叹：“还是夫人心疼我！”小心翼翼蹭近凌战，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得寸进尺把脑袋搁在她肩窝附近，贪婪地嗅着发间淡淡的药草冷香，浑身的憋闷烦躁顿时烟消云散，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

凌战在黑暗中静静睁着眼，感受着肩头那份沉甸甸丶带着无赖气息的依赖。

清冷的眸光在夜色里微微闪动。

这泼皮……终究是放任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厌像偷吃了蜜糖的老鼠，走路带风，哼着小曲儿摆弄他的骚包锦袍，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特权”，日子过得美滋滋。

直到……

今冬第一场雪，在某个清晨悄然而至。

细密的雪粒子噼啪敲打着窗棂，庭院很快覆上一层薄白。

小蛮牛连滚带爬地冲进府门，顶着一头雪沫子，脸色煞白如纸，冲进正厅时几乎喘不上气，声音劈叉带着惊惶欲绝的哭腔：“爹！娘！出……出大事了！！”

正围炉取暖丶沈厌还在试图跟凌战显摆新得暖玉扳指的两人同时擡头。

沈厌皱眉，看到儿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惊恐的眼神。

心里猛地一沉：“慌什麽！天塌了？宫里出事了？你闯祸了？”

“不……不是！”小蛮牛急得直跺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陛下！陛下……昨夜突然高烧！咳……咳得惊天动地，根本止不住！今早……今早咳出血了！好大一盆！紫宸殿里全是血腥味！太医院的人全进去了！轮班守着，针都扎满了！看着……看着怕是要不好了！”

他喘着粗气，又猛地压低声音，带着更深的恐惧，“还……还有！姜家！姜阁老他们……连夜用八百里加急，要把昌邑王召回来！旨意是连夜发的！宫里……宫里现在跟炸了窝的马蜂一样！”

“咳血？！昌邑王？！”

沈厌手里的暖玉扳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磕在炭盆边沿发出一声脆响。他猛地站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凝重，所有玩世不恭消失殆尽。他混迹市井半生，太清楚“咳血”意味着什麽，更深知那深宫里的水有多浑多毒！

他那年轻的小皇叔，才十九岁！刚刚亲政，龙椅还没坐稳当！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直冲天灵盖！皇帝病危，无子，急召手握重兵丶素有贤名的藩王叔父入京？！这哪是探病？！这分明是夺宫之变的前奏！是腥风血雨的开场锣！

他猛地看向凌战，眼神交汇的刹那，无需任何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那是足以倾覆一切的巨大危机感！

京城，即将成为最凶险的修罗场！各方势力磨刀霍霍，虎视眈眈！

而他们沈家，根基未稳的新贵，手里有钱又立场微妙，简直是各方眼中必争或必除的肥肉！昌邑王丶姜家丶还有其他蛰伏在暗处的虎狼……沈厌仿佛已经嗅到了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那味道比他当年在街头斗殴时闻到的更加刺鼻丶更加致命！

凌战早已站起，身姿如松。电光火石间，她已洞悉了所有凶险。

没有丝毫犹豫，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沈厌！”

“在！”

沈厌一个激灵，腰板瞬间挺得笔直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所有市井痞气消失无踪，只剩下属于当年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丶也属于如今必须护住全家的男人的狠厉与决绝。

“立刻！带上最信任丶手脚最利索的家丁，收拾最紧要的细软行装！不要声张，对外只说主母畏寒，阖家去西山别院泡温泉休养！星儿丶辰儿丶石头，全部带走！一个时辰後，侧门出发！”

命令清晰丶快速丶不容置疑，带着战场调兵的凌厉。

“牛儿！”她转向惊魂未定丶几乎瘫软的儿子，目光如炬，“你立刻回宫！若无陛下特旨，最近都不必回来！谨言慎行，只当什麽都不知道！给我活着！记住，活着最重要！”

西山别院，背靠险峰，易守难攻，是他们此刻唯一的退路。

这场初雪，带来的不仅是刺骨的严寒，更是足以撕裂乾坤丶让京城血流成河的政治风暴！

必须立刻离开！离开这个即将被点燃丶炸得粉身碎骨的火药桶！

沈厌看着妻子眼中那冰封般的决断和深藏的忧虑，心头狂跳，但骨子里的机敏和这五年与凌战并肩闯过无数险关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他用力抹了把脸，压下翻腾的对那位年轻帝王命运的复杂心绪。

担忧？还是兔死狐悲？

他眼中只剩下属于光棍的狠劲——护住家人，拼了！

“明白！夫人放心！”

他声音沉得像块铁，带着市井特有的狠厉。

“包在我身上！保证收拾得利利索索，天王老子也揪不住咱家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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