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瘫在地上丶抱着碎裂手腕痛苦抽搐丶屎尿齐流的疤面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黑虎帮?”
凌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丶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地传入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围观者耳中。
“再敢碰任何一个孩子…”她手中的尖刀,那闪着寒光的刀尖,轻轻点在疤面彪那只血肉模糊丶白骨茬都露出来的手腕伤口上,然後,缓缓地丶施加压力地碾动。
“啊——!!!饶命!女侠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疤面彪发出非人般的凄厉惨嚎,涕泪横流,下身一片狼藉,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
“…这就是榜样。”凌战说完,随手将那柄沾着血污和泥垢的尖刀,“当啷”一声丢在疤面彪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她已留手,给个教训足矣!
不再看地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几人,凌战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到那个吓呆了的孩子面前。
蹲下身,她伸出还算干净的手指背,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轻轻擦去孩子嘴角刺目的血迹和脸上肮脏的污泥。孩子呆呆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失神的眼睛里,慢慢恢复了一点焦距。
“虎子,豆芽,”凌战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稳定,“扶他起来。”
她又看向挣扎着站直身体丶脸上还带着新鲜血迹和难以置信的恍惚神情的沈厌,将那个沉甸甸的靛蓝粗布钱袋抛了过去。沈厌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一片冰凉沉重,那分量压得他心头一颤。
“拿着。”
凌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布置任务:“去买粮,买布,买厚棉。十石精米,五石粗粮,上等新弹的棉花三十斤,厚实的青布丶蓝布各五匹,油盐酱醋各买两坛。还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厌身上那件破烂不堪丶露出棉絮的棉衣和他脸上青紫的伤痕,“…给你自己,买一身能见人的厚实冬衣,再去药铺抓几副活血化瘀丶治内伤的药。”
沈厌紧紧握着手中那冰凉沉重丶仿佛蕴含着整个寒冬希望的钱袋,再看向凌战那双深不见底丶仿佛能洞穿人心丶此刻却平静无波的黑眸,嘴唇哆嗦着,心头如同翻江倒海。
是劫後馀生的狂喜?
是捅破了临山镇天大的马蜂窝所带来的无边恐惧?
还是对这个强大到匪夷所思地步的“娘子”那无法言喻的感激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但唯有一点无比清晰丶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为了护住那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她毫不犹豫地丶以雷霆手段碾碎了黑虎帮爪牙的嚣张气焰!
“虎子,豆芽,”凌战的目光转向两个孩子,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力量,“看着他买。少一样,或买差了成色…”她的目光淡淡地丶若有似无地扫过沈厌。
沈厌被这目光一扫,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疼痛的腰板,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急声保证,声音里再无半分平日的油滑,只剩下劫後馀生的後怕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买!保证买最好的!一样不少!绝对不敢糊弄!娘子放心!”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仿佛在立下军令状。
凌战不再理会,目光却极其隐晦丶快如闪电般扫过街道斜对面那家装饰气派丶挂着“醉仙楼”鎏金牌匾的二层。方才冲突爆发丶她出手的瞬间,那里临街的一扇雕花木窗似乎微微开着一道缝隙,一道极其隐晦丶带着审视与一丝…玩味探究的视线曾短暂地投下,如同暗处的毒蛇。
此刻,那扇窗已经悄然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黑虎帮…能在临山镇如此横行霸道,其背後,恐怕远非几个地痞流氓那麽简单。
那道视线的主人,绝非寻常看客。
而沈厌对那个陌生小乞丐近乎本能的丶不惜自身安危的保护…也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这绝非他平日那副贪生怕死丶油嘴滑舌的模样。
凌战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转身,朝着镇子另一头最大的杂货铺方向走去。她还需要优质的种子,趁手的农具,一些必要的工具,简单的防身武器,以及零碎的必需品。
至于黑虎帮的报复?她等着便是。
正好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沈厌看着凌战那决然离去的丶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丶冰凉的靛蓝钱袋,再看看地上那个依旧蜷缩着瑟瑟发抖丶眼神空洞的瘦小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孩子冰冷僵硬的小身子抱了起来,用自己的破棉衣尽量裹住他,低声道:“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沉得像压着千钧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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