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与血刃
又是御花园中数百盆名品秋菊争奇斗艳,金桂飘香,熏风醉人的时节。
而这赏菊宫宴,设于御花园中最大的“澄瑞亭”周围。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百官依品级列坐,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派盛世祥和。
御花园内,秋阳明澈,却已失了几分炙烈。
徒劳地试图为那御座之上的人增添暖色,反被他周身那秾丽又冷冽的光彩夺去了所有锋芒。
卫烬今日未着繁复朝服,只一袭浓绯色暗金螭纹常服,领口微松,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锁骨。墨发如缎,以一根碧玉长簪松松挽就,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鬓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秾艳得近乎妖异。
那双桃花眼眼尾微挑,本应流转着无限风流,此刻却因近来的心病与倦怠,沉甸甸地压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如同最名贵的琉璃器皿上氤氲的雾气,破碎而迷人。
他苍白的面色非但不显孱弱,反似雪地红梅,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丶带着颓靡气息的美。指尖漫不经心地拈着一只金菊,唇色很淡,偶尔几声低咳,眼睫颤动着垂下,便在那份张扬到极致的艳丽里,生生剖出一份引人探究丶甚至妄图抚慰的孤寂与脆弱来。
这般模样,落在远处那些由嬷嬷引领丶正悄悄观摩宫宴的待选秀女眼中。
直教她们看得心旌摇曳,几乎屏住了呼吸。她们知晓入宫关乎家族荣宠与前程,可此刻,望着那位权势倾天却美得如此惊心丶如此具有侵略性又混合着易碎感的年轻帝王,那份功利心竟不由自主地被搅乱,生出几分飞蛾扑火般真切的悸动与向往。
若能得君片刻凝视,即便灼伤羽翼,似乎也甘之如饴。
唯有凌战,坐在他身侧,能看清他看似慵懒迷离的眼底深处,那不曾熄灭的丶冰冷而锐利的审视光芒,如同艳丽的毒花,无声地丈量着所有人的忠诚与背叛。
这份动人心魄的忧郁,不过是另一重更深的对完全自主的向往。
凌风作为皇帝的近身统领,按剑立于帝後席侧不远处,身姿如松。
沈骁作为长子,亦从京郊大营被特召入宫宴饮,坐于武将席中列,与几位老将军谈笑风生,眼神却锐利如鹰。
酒过三巡,正是气氛最热烈之时。
一名身着六品官袍丶负责园圃的官员出席。
他紧张地搓着手,引着帝後与衆人的目光望向一盆被单独放置在紫檀高几上的菊花。那花儿通体呈现出一种极沉极暗的紫,在秋阳下近乎墨黑,花瓣却奇异地带着一层天鹅绒般的柔光,幽深神秘。
官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又努力想在御前说得清晰。
“陛下,娘娘,此丶此乃花匠们耗费五年心血,才侥幸育成的墨菊‘玄夜流光’……其色如子夜凝墨,瓣质似暗锦生辉,浇水丶光照差一分一毫皆不能成……普天之下,确丶确只此一株,今日特献与陛下丶娘娘赏鉴……”
他说得专注,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仿佛想用自己的身体为那娇贵的花儿挡去一丝并不存在的风。所有人的注意力,连同卫烬那带着几分慵懒审视的目光,都被短暂地牵引到了那盆独一无二的墨菊之上。
就在所有注意力聚焦于那团深紫近墨的绚烂之时——
异变,陡生!
“噗通!”一声水响突兀地从太液池方向传来,并不响亮,却尖锐地刺破了和谐的丝竹声。
几乎是同时,那介绍墨菊的官员身後,一丛茂密的丶作为背景栽植的木芙蓉之後,泥土猛地炸开!。
此前负责检查此处的侍卫已被无声放倒。
不是一道,而是数道黑影如同被惊扰的毒蛇,带着决绝的杀意激射而出,直扑御座!
他们的动作太快太急,甚至撞翻了旁边好几盆珍贵的秋菊,名贵的花瓣在凌厉的劲风中凄零破碎,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突如其来的暴戾。
很明显,他们不是选择了这个时机,而是藏匿的极限已到,不得不发!
那声水响,或许就是他们约定的动手信号,或许是不慎暴露的意外,但此刻,杀机已如离弦之箭,再无回转馀地!
“护驾!”
凌风一声暴喝,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银虹,迎上最先扑到的两名刺客,用身体挡在帝後身前。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响起,打破了所有的歌舞升平。
女眷的尖叫声丶官员的惊呼声丶杯盘碎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
御林军侍卫们迅速结阵上前,然而这群刺客武功极高,尤其是为首两人,身形飘忽,掌风凌厉,寻常侍卫根本近不了身,触之即非死即伤!御花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