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他坑蒙拐骗丶舞文弄墨丶吟风弄月,自有法子给孩子们弄来棉衣。可在这山野之地…竟真要他拈针引线?!他哭丧着脸,对着空气哀嚎:“这不是要了我的命麽?!”
凌战一走,他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
心底一半是无底深渊般的绝望,一半是摆脱了娘子盯梢的解脱,竟还掺着一丝莫名的……
轻松?对,就是轻松!
他认命地提起大竹筐,脚步虚浮地往家挪。
刚走到村口,热心肠的王婶抱着小孙子迎面走来,瞧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瞥见筐里露出的布料和他手里拿反了丶险些戳到眼睛的剪刀,顿时乐不可支,差点把小孙子摔了!
“哎哟喂!沈公子!你这架势,哪是拿剪子,倒像是要上阵杀敌啊?”
王婶笑得直抹泪,把小孙子往旁边草垛一放,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剪刀,“来来来!婶子教你!这针线活计,急不得!”
王婶手脚麻利地把一块藏青粗布在院里石磨上铺开,顺手抄起根烧火棍当尺:“喏!先给娃儿量个大概,肩到这,袖到这…记下!照着画线,再下剪子!针脚得密实!不然棉花钻出来不说,还不顶风!”
沈厌被王婶半按着“学习”,只得硬着头皮把她请进家门。
王婶也不客气,指挥沈厌画样子:“这边!这边放宽点!哎呀!画歪了!”
好不容易描画停当,沈厌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拿起剪刀,对着画好的线,小心翼翼剪下去…
“嘶——!”
布帛裂开的瞬间,指尖传来剧痛!沈厌惨叫一声,猛地甩手!
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溅落在刚剪好的浅色前襟布片上,迅速洇开!
“我的老天爷!”王婶拍着大腿,“让你小心点!多好的布糟蹋了!”她忙不叠找来布条给他包扎。
这动静引得其他孩子围拢过来。
得知爹爹要亲手给最小的弟妹做新棉袄,个个好奇地踮脚张望。
六岁的二柱凑到染血的布前:“爹,你流血了!疼不?我的衣裳上…能绣只大老虎吗?嗷呜!”
五岁的阿桃怯生生揪着沈厌没受伤那边的衣角:“爹…阿桃想要粉粉的小兔子…”
其他几个等着新衣的小萝卜头也七嘴八舌嚷开了:
“我要小鸟!”
“我要花花!”
“我要…要爹爹!”最小的那个只会咧着嘴傻乐。
沈厌被吵得脑仁疼,指尖还一抽一抽地疼。
看着眼前叽喳的小脑袋和那块“血染的风采”。
他眼珠一转,忍着痛举起裹成白萝卜似的手指,清了清嗓子:“肃静!肃静!”他努力板起脸,摆出“严父”架势,“想不想要新衣裳?想不想要绣上自己稀罕的图样?”
孩子们瞬间噤声,小鸡啄米般点头。
“好!”
沈厌强压得意,“咱们立个君子约!从现在起,谁最安静,最听话,不吵闹!爹…呃,就给他的新衣上,绣他最心仪的图样!如何?”
“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法,各自寻了小木墩或石块坐下,小手规规矩矩放膝上,腰板挺得笔直,大眼睛眨巴着盯住沈厌,大气不敢喘。
世界瞬间清静!
沈厌得意地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自认天才。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当他试图把剪好的布片缝合起来时,发现袖子一长一短!领口歪斜!
棉花塞得一边鼓如球,一边瘪似饼!活脱脱一个发育畸形的麻袋!
“这…这不对路数啊!”沈厌抓耳挠腮。
王婶不过去竈房添了把火的功夫,回来一看,直拍大腿:“哎哟喂!沈公子!你这手艺…还是去求求村东头的李老裁缝吧!人家年轻时可是城里铺子的掌案师傅!”
沈厌看着那堆惨不忍睹的半成品,再看看孩子们巴巴等着“漂亮图样”的眼神,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他顶着沾了炭灰和一丝干涸血迹的脸,厚着脸皮冲向村东头李老裁缝那低矮的土坯屋。一番死缠烂打,许诺日後猎到野物分条大腿,虚心求教,这才得了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