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味飘香
新春前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裹挟着冰碴的砂纸,剐蹭着裸露的肌肤。
靠山村的日子被深重的冰雪彻底封锁,俨然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冰冷孤岛。
然而,凌战和沈厌的茅屋小院,却在这片死寂的素白中,顽强地蒸腾起一股越来越浓丶越来越扎实的人间烟火气。
新糊的厚窗纸挡住了刺骨的穿堂风,竈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日夜不息,大铁锅里日日翻滚的咸肉炖菜散发出霸道而诱人的浓郁咸香,勾得人腹中馋虫蠢动。
二十多个孩子,加上那只愈发圆润的小金猴,小脸在充足的饭食和炉火的烘烤下日渐红润,满院叽叽喳喳丶充满活力的笑闹声,竟让凌战冷硬的心底也罕见地生出一丝名为‘惬意’的暖流。
这份难得的暖意,让她更有热情在严冬里也要多搞物资让日子更红火。
再加上沈厌那点见缝插针懂得精打细算的本事,这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小家,竟在凛冽的寒冬里,奇迹般地焕发出一种奇异的丶挣扎向上的蓬勃生机。
这一日,天色难得放晴。
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挂在灰蒙蒙的天上,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
前院雪地被清扫出一块空地,架起了几根粗树枝做的简易晾架。凌战正指挥着几个大孩子,将最後一批仔细抹过盐丶处理好的咸鱼挂上去。
她动作利落精准,指尖冻得微红,神情却专注得像在布置精密陷阱。那些咸鱼体型饱满,鱼皮紧绷,在微光下泛着湿漉漉的油润光泽,细密的鳞片偶尔反射出一点寒光。
霸道浓烈的腥咸气息弥漫开来,引得两只芦花鸡在篱笆外焦躁地踱步,咯咯叫着。
沈厌裹着那身他百般嫌弃却无比依赖的深灰色厚棉袄,头上滑稽地包了块三丫贡献的红底碎花布头巾,正蹲在院子角落。他面前摆着几个豁口的粗陶盆,里面是混合了粗盐粒丶暗红色花椒丶深褐色八角丶褐色桂皮碎等香料的丶粘稠而香气扑鼻的深褐色酱汁。
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却沾着酱星子的小臂,手法娴熟得近乎优雅地给几只褪得干干净净丶开膛破肚後显得格外肥硕的野兔做全身“深度SPA”——手指用力地揉捏丶按压,确保每一丝纹理都浸润酱汁。
这兔子是前几日村里猎户张猎头吭哧吭哧扛过来硬塞的。
说是感谢凌战“替天行道”收拾了黑虎帮,让他们这些苦哈哈的猎户以後去镇上卖皮子能少受些盘剥。
“盐要揉透!里里外外,骨头缝都不能放过!力道要均匀,像这样!”
沈厌一边麻利地翻动丶捶打着兔肉,一边对旁边帮忙的二狗和大妞传授“秘笈”,那架势,活脱脱一个在训导学徒的酒楼後厨掌勺大师傅!
“这酱料,可是小爷我当年在‘醉仙楼’帮厨时,冒着被大厨拿炒勺敲头的风险偷师来的独门配方!腌出来的肉,那叫一个香飘十里,保管隔壁小孩都能馋哭!口水流成河!”
二狗和大妞吸溜着口水,学着他的样子,小手用力地在分到的小块兔肉上揉搓,酱料糊了满手,甚至蹭到了鼻尖上,也浑然不觉。沈厌看着他们花猫似的小脸和沾满酱料的手,嫌弃地“啧”了一声!
目光扫过自己手上那副来之不易的丶用猪小肠勉强鞣制的‘肠衣手套’只是翻了个白眼,随他们去了。
“哎哟喂!忙着呐!好家夥,这味儿!真勾人!”
热心的王婶,挎着个盖着洗得发白蓝布的大篮子。
踩着厚厚的积雪,“嘎吱嘎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她男人是村里的木匠王木匠。
前些日子凌战找王木匠帮忙打几个结实的木盆和修补门窗。
不仅按市价付了工钱,临走还不由分说塞了一小包珍贵的青盐和两块厚实的棉布头做谢礼。
这在靠山村,是顶顶厚道丶十年难遇的举动了。
王婶一把推开半掩的柴扉,人还没站稳,眼睛先亮了!
她一眼就看见晾架上挂得满满当当丶琳琅满目的咸鱼咸肉。
还有沈厌那边盆里红亮油润丶诱人的酱兔,忍不住“啧啧”连声。
“瞧瞧!瞧瞧这阵仗!这年货备的,油光水滑的,比里正老爷家还丰盛像样!到底是凌娘子有本事!能镇邪还能持家!”
她夸得真心实意,嗓门震得屋檐上的雪沫都簌簌往下掉。
凌战闻声转过头,对着王婶幅度极小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手上挂最後一条咸鱼的动作依旧稳如磐石。
沈厌却立刻像被按了开关来了精神。
麻溜地站起身,胡乱脱去油腻的肠衣手套。
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蹭了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