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穿着厚实保暖的棉衣,动作不再因寒冷而僵硬迟缓,迅速进入战斗位置。
滚木礌石丶烧开的金汁,沸油混合粪便等秽物,倾泻而下!
北狄士兵在风雪和陡峭冰崖上本就行动艰难,突袭的优势荡然无存,又遭到守军迅猛精准的反击,死伤惨重,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撤退。鹰愁关,在这个暴风雪的夜晚,安然无恙!
塞外凛冽的朔风如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关墙巍峨,浸染着风霜与暗红的痕迹。
沈厌一行交割完棉衣,并未立刻离开。
沈厌需要亲眼看看棉衣的实际效果,虎子则被边关肃杀雄浑的景象深深震撼。
他们被引至一处营房。
刚掀开厚重的毡帘,一股混杂着汗味丶血腥味和草药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
营房内,靠墙的土炕上躺着十几个伤兵,大多是冻伤。
一个老军医正小心地为一个年轻士兵解开裹脚的脏布。
那士兵的脚趾乌黑发紫,肿胀变形,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头。
士兵疼得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却硬是没吭一声。
虎子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变得煞白。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幼时当乞丐的恐怖记忆被翻起,胃里一阵翻腾。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战争的残酷代价,远比想象中更触目惊心。
“看到了?”
沈厌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还算轻的。冻掉手脚,甚至活活冻死的,每年都有。爹送来的棉衣,能少几个这样躺着的兄弟。”
虎子死死盯着那只可怖的伤脚,又看向营房角落里堆着的新发下的丶厚实挺括的沈记棉衣。
他喉头滚动了几下,眼中全是感恩:“如果没有爹,我们二十几个比他们还惨。”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父亲做的那些布匹丶那些看似冰冷的机器,背後连着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
少年的生命里,悄然掺入了一丝沉甸甸的东西。
沈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麽。
离开营房时,虎子沉默了许多。
他跟在沈厌身後,目光扫过关隘上持戈肃立的士兵。
那些被寒风刻满皱纹却依旧坚毅的脸庞,深深印在了他眼底。
数日後,京城,兵部衙门
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几道匆忙的皂靴影子被烛火拉长。
一份沾着边关风尘的军报被层层传递,最终重重落在兵部尚书王崇焕的红木案头。
军报中详细描述了此次成功的防御战。
“…暴雪严寒,往岁冻毙冻伤者十之有三,士卒瑟缩,斥候难出,夜防尤疏。今岁得青州沈记承制之新棉衣五千件,其布细密坚韧,内絮充盈均匀,御寒之效远胜旧袄。士卒得此温饱,精力充沛,斥候遂能于风雪中远探敌踪,预警及时。正月十五夜,狄贼果趁雪夜攀冰崖欲袭,赖哨探警觉丶士卒奋勇,挫其锋锐,斩首十七级…此役之胜,新棉衣功不可没!恳请速拨後续冬衣,以固边关!”
他快速扫过。
目光在“非战斗减员骤降”丶“将士感念”丶“棉衣奇效”等字眼上反复停留。
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鹰愁关…沈记棉衣…”王尚书低声沉吟,随即猛地擡头,眼中精光爆射,“来人!”
“大人!”一名主事应声而入。
“立刻行文工部丶户部!”王尚书声音斩钉截铁,“其一,着工部丶户部协同,务必保障开春前所有边军棉衣供应,规格丶数量参照此报!其二,”他拿起笔,在公文上重重圈出一个名字,“特别注明——‘青州沈记’所供棉衣,效果卓着,後续军需,优先采买此家!”
“遵命!”
主事捧着这份沉甸甸的公文,快步退下,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响。
青州,驿站。
一匹口鼻喷着白气的驿马疾驰入城,马背上的驿卒高举一个插着三根染红雉鸡翎的皮筒。
嘶声高喊:“六百里加急!工部公文!闪开!”
公文如同烫手的烙铁,被层层传递,最终在正月,送到了暂居府衙官廨的钱守仁特使手中。
钱特使正对着炭盆,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剪修着指甲,盘算着明日如何再向县令施压。
一名随从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大人!京里…工部急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