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这毒液蔓延,任由这拙劣的偶人出现在他面前!
她是在试探他吗?试探他是否会如历代那些蠢货帝王一样,被这种玩意儿轻易挑动?还是说……她真的如流言所暗示的那般,已然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一种比愤怒更尖锐丶更冰冷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卫烬的心脏。
那是被最信任之人背弃丶漠视的刺痛感。
他可以面对明枪暗箭,可以承受病痛缠身,却无法忍受她在这件事上的——毫无作为!
就在这死寂的丶令人窒息的对峙中,霍英“匆匆”赶来,一脸“惊怒交加”与“忠君忧国”。他噗通跪地,声音沉痛:“陛下!宫中竟出此等大逆之事!臣请陛下即刻严查,揪出幕後主使,千刀万剐!”
他目光扫过那偶人,故作惊疑:“咦?这针法线结……似乎……有些眼熟?
微臣仿佛在……”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限遐想。
“霍卿。”卫烬的声音响起,冷得像淬了冰,打断了他的表演。
霍英一愣,擡头对上皇帝的眼睛。那眼里没有他预想中的狂怒和猜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丶几乎要将人冻结的寒意。
卫烬甚至没有再看那偶人一眼,仿佛那是什麽肮脏的秽物,多看一眼都嫌恶心。他缓缓站起身,病体让他微微晃了一下,但气势却如山岳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查?”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砸在每个人心上,“是该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传朕旨意。”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没有丝毫暴怒,却比咆哮更令人胆寒,“宫中流言蜚语,构陷中宫,巫蛊咒君,此风绝不可长!着令——”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伏地颤抖的霍英和那小宫女。
“——着令内廷司与殿前司,联合稽查!给朕彻查流言起源,追查制作此秽物之人。凡有牵连者,无论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这个命令,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直接指向凤仪宫,反而是要大张旗鼓地“查流言”丶“追查制作人”?
霍英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与慌乱,这和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
但紧接着,卫烬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把更冷的刀,精准地掷向了凤仪宫。
“至于皇後……”
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冰冷,“掌管宫闱,失察失职,致使奸邪滋生,惊扰圣躬。即日起,于凤仪宫中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不必外出。”
不是封锁,不是问罪,是“静思己过”。
是帝王对皇後失职的惩戒。
是因为她的“不作为”。
这才是真正戳向凌战的刀——他否定了她的一切能力与责任,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告诉她:在你管辖的范围内,发生了我最憎恶的事,而你,什麽都没有做。
卫烬说完,不再看任何人,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内侍颤巍巍地想扶他,被他轻轻推开。
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寝殿里,看着地上那个孤零零的丶可笑的布偶。
他没有相信这玩意儿能伤他分毫。
但他心中的寒意,比万千银针加身更甚。
她明明可以轻易碾碎这阴谋,却选择了沉默。
这份沉默,比任何巫蛊之术,都更深刻地刺痛了他。
而那道“静思己过”的旨意,如同沉重的宫门,在他与她之间,缓缓闭合。
他以为的并肩与默契,或许,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窗外秋风呜咽,吹得殿内烛火明灭不定。
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孤寂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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