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进山这麽久,钻了老林子,总该寻摸到些年份足丶品相顶好的珍稀药材吧?上次…”
提到上次卖药,他刚萎靡下去的情绪又像被火星点着了。
“上次你随便卖给镇上那黑心‘济世堂’掌柜的那些药材,才换了那麽点粮食回来,亏到姥姥家了!简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沈厌的孔雀尾巴又有炸开的趋势,上次凌战独自去卖,急需换粮救急,被那掌柜三言两语,就低价出手了,只换回些粮食,其中还包括不少粗粮和一袋盐。
每每想起,沈厌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冲去镇上砸了那挂着“济世”招牌的黑店。
“这次不一样!”
沈厌猛地挺直了腰板,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精明商人的锐利光芒,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委屈小媳妇切换成了谈判桌上的猎手,“这次我去卖!保管让那些黑心肝的掌柜,把上次坑咱们的差价,连本带利,外加这次的‘诚意金’,一起给我乖乖吐出来!”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看我的,绝对手到擒来”的强大自信和傲然。
凌战看着他这副瞬间变脸丶胸有成竹的模样,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丶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右边的眉梢。
上次吃亏,确实是她不熟悉药材行市,又被急需粮食的紧迫感推着,让那掌柜钻了空子。
“有紫灵芝。”
凌战起身,再次走向那巨大的藤筐。她挪开表面的一些杂物,从筐深处提出一个单独的小藤筐,上面盖着厚厚一层干草保温防潮。掀开干草,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好几层油纸仔细包裹丶捆扎严实的物件。解开细绳,一层层剥开油纸,一支巴掌大小丶伞盖厚实饱满丶呈现出深沉高贵紫褐色丶表皮光滑细腻隐隐透着温润玉质光泽的灵芝,静静地躺在凌战掌心。
山巅云雾滋养,年份至少在五十年以上,品相完美,极其罕见。
沈厌的眼睛“唰”地一下,比竈膛里最後的馀烬还要亮!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凌战手中接过这株紫芝,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修长的手指在灵芝厚实如绒的伞盖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独特的丶坚实又略带弹性的质感和内敛却醇厚的药香,嘴里忍不住啧啧赞叹。
“好东西!真是百年难遇的好东西!这品相,这年份…这紫气…送去府城最大的‘仁济堂’或者省城的‘回春阁’,少说也得值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手势,眼神灼灼,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丰收”的笃定。
“明天。”
沈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将灵芝重新用油纸一层层仔细包裹好,动作轻柔而珍重,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脸上那点浮夸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算计和隐隐的丶即将大展身手的兴奋。
“明天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去镇上。
‘济世堂’那个老狐狸掌柜,前些日子我借着买跌打药酒,跟他套过近乎,上次那些药被贱卖的事,我也旁敲侧击点过他了,他理亏着呢。这次…”
他冷笑一声,眼中精光闪烁,像只盯上了猎物的狐狸,“非得让他把上次昧下的差价,连本带利,再加上这次的‘诚意’,一起给我老老实实补上不可!否则,哼,我就拿着这宝贝去隔壁‘保和堂’!”
见凌战依旧没什麽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沈厌小心地将包好的紫芝又放回小藤筐,盖好干草,轻轻拍了拍筐壁,仿佛在安抚里面的宝贝。
他迅速恢复了那副带着点慵懒腔调的模样,但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等着吧,凌大娘子。这次换回来的粮食,我保证,让你和那群小崽子们,顿顿吃上雪白松软的白米饭,直到冬麦成熟进仓,都不用再为口粮发愁!说不定…”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漂亮的桃花眼瞟向凌战,眼波流转,带着点狡黠的引诱,“运气好,谈得漂亮,还能剩点散碎银子,够咱们扯上几尺那又软又滑的细棉布呢?月白色的,衬你。”
凌战没理会他後半句关于细棉布的暗示和那若有似无的“眼波”。她只是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丶仿佛已经将白米银钱稳稳纳入囊中的自信模样,又瞥了一眼墙角那几近见底的米缸。竈膛里微弱的红光映着她沉静的脸。
片刻後,她极其轻微丶却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沈厌得到这无声却分量十足的许可,顿时眉开眼笑,仿佛春风吹散了所有阴霾。
刚才那点被现实打击的萎靡彻底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堆满仓廪的雪白大米丶摸到了柔软舒适的细棉布。他哼起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嘴里还碎碎念着,规划着即将到手的“财富”。
“…细棉布得挑月白色的,清爽…酱肘子要挑肥瘦相间丶带皮的那块才够香糯…孩子们也得好好补补,买点大骨头熬汤…”
竈膛里最後的馀烬,散发着温暖的红光,映照着他忙碌而轻快的身影。
那件灰扑扑丶被他百般嫌弃的粗布棉袄套在身上,此刻似乎也没那麽刺眼和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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