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赵铁柱,是铺子的新东家。
原来的王老锤,据说是被城里的儿子接去享福了。
老农李三接过锄头,看着那粗糙的焊接痕迹和明显被磨薄了的刃口,眉头紧锁。
“赵师傅,这…这焊得结实不?还有这刃口,咋比原来薄了这许多?使不住啊!以前王老锤可不是这手艺…”
赵铁柱眼皮都没擡,用一块油腻的破布擦着手。
“爱要不要。就这价,就这手艺。嫌不好,去别家。”语气硬邦邦的,像他打出来的铁。
李三被噎得够呛,还想争辩两句,後面排队的一个後生忍不住嚷开了。
“赵师傅!我前天送来的犁头尖呢?不是说好今天能取吗?”
赵铁柱从柜台下摸出一个犁头尖,“啪”地扔在台面上:“喏。八十文。”
後生拿起来一看,眼珠子瞪圆了!
“八十文?!王老锤补个尖最多五十文!你这补的啥?铁水糊弄上去的?分量都不对!”
“嫌贵?嫌不好?”
赵铁柱冷笑一声,抱臂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门口寥寥几个等待的人,“老子铺子小,活多,接不过来。从今儿起,修农具丶打新家夥,每日限量!只收十件!先到先得,过时不候!价钱?就这价!”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限量?这农忙快到了,等着修家夥下地呢!”
“价钱还涨了快一倍!这不是坑人吗?”
“王老锤在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过!”
“就是!这新来的铁匠,谱儿也太大了!”
抱怨归抱怨,可临山镇就这几家正经铁匠铺,农具坏了总得修。
一些人直接离开,去了远一些的铁匠铺。
但大部人只能忍着气,排着队,心里把这不讲理的新铁匠骂了无数遍。
没过两天,沈记工坊的一个小管事,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着几根断裂的铁制连杆——正是之前新织机出问题的那批零件。工坊自己的铁匠太忙,这种小活按惯例送到镇上王老锤这里修。
“赵师傅,麻烦看看这些,工坊急用。”小管事陪着笑。
赵铁柱原本靠着门框打盹,闻言掀开眼皮,目光扫过那些断裂的连杆,尤其是在光滑的断口处停留了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啥玩意儿?破铁棍子?”
他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修不了。单修修不了,不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拿走拿走!”
小管事一愣:“赵师傅,以前王老锤都接的啊?价钱好商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老子说了算!”
赵铁柱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说了不修就不修!非得修就得去你家工坊,对着机器修,否则没办法,赶紧走,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他嗓门洪亮,引得周围几个等待的农人侧目。
小管事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推着车走了,嘴里嘀咕着:“怪事…有钱都不赚…”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沈记工坊大管事刘全看在眼里。
刘全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跟着沈厌有些年头了。他原本是来镇上采买些东西,看到工坊的车被拒,又听到周围农人议论纷纷,什麽“限量”丶“涨价”丶“手艺差”丶“脾气臭”,“还想进人家工坊”——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街对面一个卖凉茶的摊子坐下。
要了碗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观察着铁匠铺。
他发现,这赵铁柱虽然嘴上喊着“限量”丶“只收农具”。
但当真有农人拿着破损的镰刀丶锄头来时,他修补得却很是敷衍,价钱还死贵。
反倒是下午快收工时,两个穿着打扮不像本地农夫丶更像是城里护院模样的汉子,鬼鬼祟祟地擡着一个用麻布裹着的长条状东西进了铺子後院——
让刘全心头一跳的是,其中一个汉子转身关後院门时,腰间似乎不经意间露出了一角铜牌,上面隐约刻着一个复杂的兽头纹样——刘全在州府隆昌号大掌柜的亲随身上,见过类似的牌子!
刘全的茶碗停在嘴边,心沉了下去。
新铁匠的古怪做派,拒修工坊小零件,私会疑似隆昌号的人,还有那夜巡更夫老刘头提过的丶後院传出的丶不同于普通打铁的沉闷敲击声…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不妙的结论:这新来的铁匠赵铁柱,恐怕根本不是为了开铺子赚钱!
他是冲着沈记来的!
他限量收农具丶提高价格丶态度恶劣,就是为了赶走大部分顾客,减少关注。
恐怕就是方便他在後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全不敢耽搁,放下茶钱,立刻起身,抄小路快步赶去青州府城。
他得马上把临山镇铁匠铺的蹊跷,禀报给正在府城谈生意的东家沈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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