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镖局
靠山村的金黄麦浪和雪白棉山渐渐褪去盛装。
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繁忙的出货景象。
车车精纺的棉布丶棉纱,如同源源不断的溪流,顺着那条蜿蜒的山路销至更远的地方。
出货量激增,单靠村中青壮和李青山的组织已显捉襟见肘。
雇佣外部的护送力量势在必行。
选镖局的消息在县城几家镖行间传开。
条件让不少人望而却步,甚至暗自嘀咕这沈家娘子未免太过苛刻刁钻。
“靠山村工坊的货。”凌战的声音透过中间人传达,清晰丶冰冷,不带一丝回旋馀地。
“只由贵镖局负责押运。贵镖局在县城或其他地方的所有産业丶生意丶人脉,与我靠山村工坊,需划清界限,账目独立核算,人员互不往来。工坊内情,所见所闻,皆属绝密,一字不得外泄。违者,十倍赔偿,永不录用。”
这近乎苛刻的“隔绝”条款,让几家颇有实力的镖局都打了退堂鼓。
生意场上,讲究的是盘根错节,互通有无。
这般画地为牢丶自缚手脚的做法,实在罕见。
最终接下这烫手山芋的,是县城里一家规模不算最大,但口碑以“严苛死板”着称的齐家镖局。
当家的齐镖头,是个年近五旬丶面容严肃刻板如岩石的汉子。
他亲自带着几个核心镖师,在靠山村外指定的地点,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沈家主母。
齐镖头行走江湖半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
眼前这位穿着朴素青布衣裙丶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妇人,乍看之下并无出奇之处。
甚至有些过于文静。
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凌战擡起的眼眸时,心头猛地一凛!
那双眼睛!
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或算计,也没有江湖人的狠厉或张扬,只有一片纯粹的丶近乎虚无的平静。
但就在这平静之下。
齐镖头却感到一种无形的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仿佛被一头蛰伏在深渊之下的洪荒巨兽冷冷凝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齐镖头。”凌战开口,“规矩,清楚?”
齐镖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
他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感觉,对方明明没有释放任何杀气,也没有展露任何武功架势,仅仅是一个眼神,一句问话,就让他这个刀头舔血的老江湖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有半分不轨之心或敷衍之意,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清楚!”
齐镖头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他抱拳行礼,腰弯得比平时更低了几分,“凌娘子放心!齐某以性命和齐家镖局百年信誉担保,规矩必守!工坊之事,入我镖局人之眼耳,即入死门!绝无外泄!账目交割,必单独核算,分毫不差!若有违背,齐某提头来见!”
他身後的镖师们感受到头儿异常郑重的态度和空气中那无形的沉重压力,也纷纷肃然抱拳。
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凌战只回了一个字。
目光从齐镖头脸上移开,转向他身後的镖师,缓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被扫到的镖师无不心头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後背,仿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都被那目光无情地洞穿丶审视了一遍。
一种被彻底看透丶无所遁形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们。
“人选,你定。进村路线,接货地点,青山叔会告知。记住,”凌战最後的目光重新落回齐镖头身上,“你们只接触货,不接触人,更不接触工坊内部。所见,即所得。所得,即所见。”
“是!”
齐镖头沉声应诺,後背已是一片冰凉。
他明白,这位看似普通的妇人,才是这靠山村工坊真正丶也是最可怕的核心。
她不需要显露肌肉,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肝胆俱寒,这是何等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