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云浅的意识才终于从一片混沌泥沼中挣扎出来。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周身那依旧躁动不安丶近乎失控的庞大真气。
她下意识地尝试将其收敛回内府,然而刚一调动神识,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翻涌,喉头腥甜上涌,她猛地偏过头
“噗——”
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恰好落在了床边那抹纤尘不染的雪白袍角之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云浅有些愕然地擡眼望去,只见坐在床边矮榻旁的白宴,那只正在撒落铜钱丶进行卜卦的手,动作明显一顿。
悬浮在半空尚未完全落定的铜钱,仿佛失去了牵引,灵光一黯,叮当作响地散落在石台上,原本在其间流转的玄妙灵力也在瞬间消散于无形。
白宴,弃了这一卦。
“师父……”云浅声音沙哑虚弱,依靠着墙壁缓缓坐直身体,眉头因体内的剧痛而微蹙,“为何……不将此卦算完?”她记得曾在某本古籍上读过,卜卦一旦开始,便需有始有终,中途强行终止,极可能对施术者自身造成反噬。
“无妨。”白宴语气依旧平淡,广袖一挥,将散落的铜钱尽数收回,目光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短暂停留,“先收敛你的真气。”
“是。”云浅不敢再贸然行动,依言盘膝坐好,忍着元神传来的阵阵抽痛,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将周身那狂暴的真气漩涡,一丝一丝地引导回内府之中。
院外,一直死死盯着静和院方向的百霁,猛地抓住了百川的手臂。
“散了!师兄,真气在消散!”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狂喜,“师姐……师姐她一定是醒了!”
百川闻言,立刻从医书中擡起头。果然,那笼罩了院落整整五日令人心悸的真气漩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平息消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惊喜,再也按捺不住,一同起身朝着静和院内疾步奔去。
门外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屋内的两人。见云浅已醒,真气也逐渐受控,白宴缓缓站起身。
“我要下山一段时间。”他垂眸看着云浅,语气不容置疑,“你初入化神,境界未稳,元神又受天劫重创,在我回来之前,切记固守山中,不可踏出苍旻山半步。”
“弟子谨记。”云浅恭顺应下。
白宴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外走去。在门口与急匆匆赶来的百川百霁相遇,又简短嘱咐了几句,这才化作一道剑光,御空而去。
然而,刚一出苍旻山地界,远离了护山灵阵的范围,白宴原本挺直的身形便是一晃,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下去。他不得不按下剑光,落在一处僻静的山崖边。
脚步刚一站定,他便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迹溅出,触目惊心。
云浅昏迷了七日,他便不眠不休地卜了七日的卦。
这一卦,他反复推演了无数次,次次呈现的结果,却都毫无二致,冰冷得令人绝望。
难道……这便是天命吗?
这一卦,卦象死寂,毫无转圜馀地,是十死无生之绝命卦。
而这一卦,所卜的,正是云浅的未来。
何其讽刺,整个苍旻山命轨中唯一的变数,应在了云浅身上。
可属于云浅自身的命轨,却竟寻不到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