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一场
太阳早已沉入西山,唯有一轮清冷的月亮高悬中天,将水银般的辉光静静洒落。静和院内很安静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云浅依旧伫立在窗前,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沉静如水,却暗流汹涌。
方才那缕依附在百川身边的神识,已将藏书阁内的对话原原本本地传回了她的识海。
百川压抑的痛苦,百霁冰冷的杀意,那句“全部杀了”丶“永绝後患”,如同沉重的石块,投入她原本已渐趋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月光下的静和院本应美得空灵,可云浅此刻却没有半分赏月的心思。她仰头望着月亮,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却是百霁那句斩钉截铁带着血腥气的话语。
过了这麽多年看似与世无争潜心修行的安稳日子,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眼下所经历的一切,实则是一本早已写好结局的书。
白宴丶百川丶百霁……这些与她朝夕相处丶有着鲜活温度与真实情感的师父和师弟,在既定的命轨中,是早已被标注好的角色。
而百霁那句充满决绝杀意的话,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开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残酷地提醒着她这本书,有着它自身不可抗拒的轨迹。
百霁,终将成为那个书中描写的彻头彻尾的魔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云浅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怕百霁真的就此踏入魔道,心性迷失,万劫不复。怕百川终究逃不过病弱呕血的宿命,被沉疴拖累。更怕那个看似无所不能实则背负着秘密的师父白宴,会如书中所暗示的那般,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害怕所有她在乎的人,最终都无法挣脱那冰冷的文字所勾勒的悲剧结局。
十几年的相伴,早已让她深深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师门温情之中。
他们对她而言,早已不是纸片上单薄的名字,而是有血有肉丶会哭会笑丶会让她牵挂心疼的亲人。
她无法,也绝不愿意,只是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条既定的充满荆棘与毁灭的道路。
她必须做点什麽!
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呢?
她想改变他们的结局!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燃烧。
可“改变”二字,说起来容易,具体要如何着手?从何处破局?
这次百川百霁意欲复仇的事件,会是一个转机吗?在原书的轨迹里,他们百年未曾下山,自然不会有刺杀凡人君主这一节。那麽,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是否正是她苦苦寻觅的那个撬动命运支点?
而且,平心而论,那个视人命如草芥以童子之心谋求长生的暴君,难道不该杀吗?
滥杀无辜,残害百姓,此等行径,天人共愤!更何况,那位君主还是当年直接导致百川百霁家破人亡丶颠沛流离的元凶。
将心比心,若易地而处,她在有能力报仇雪恨之时,也绝不会放过此等仇人。
云浅并不认为百川和百霁的想法是错的。杀父杀母之仇,本就是不共戴天。他们并未在一开始就沉溺于复仇的执念,反而是在得知那暴君仍在持续作恶丶残害更多无辜生命後,为了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才真正动了杀心。这足以证明,他们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善良与底线。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二人此行是否会遇到危险,因此受伤。不过,对方终究是凡人君主,兵将再多也只是肉体凡胎。
百川百霁再怎麽说也是筑基期的修士,对付凡人,应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至于苍旻山的门规和护体灵符,云浅仔细回想,苍旻山似乎并无“修士不得插手凡间事务”的明确禁令。
白宴曾说过,唯有犯下罪大恶极天理不容之行,才会被护体灵符剥夺弟子身份。诛杀一个戕害无数性命的暴君,为民除害,想来应该不至于触犯门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