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的
在天衍山弟子的引领下,三人沿着蜿蜒的山径拾级而上。
天衍山近千年来声势日隆,俨然已成为衆口铄金的修真界第一宗门。而这第一宗门的名号,自然也意味着财富与资源。
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脚下台阶温润剔透的灵玉,还是亭台楼阁门窗上那以金丝勾勒繁复而精美的祥云纹饰,用料虽不追求极致的奢华,却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上乘之物,于细节处彰显着底蕴与气派。
修缮宗门,钱财或许易得,难的是汇聚足够多的人力与巧思,将整座仙山雕琢得如此美轮美奂。
云浅默默打量着沿途恢弘大气的建筑群,心中暗自思忖,待她们回到苍旻山,或许也该好生修缮一番了。毕竟,他们现在姑且也算得上是有钱了。
为迎接这场百年盛事,天衍山特意腾出了一整座侧峰,用以安置各方来客。依据各门派参与人数的多寡,分配的区域也各不相同。
分配给云浅三人的,是一处地处幽静角落的四方小院。院墙由青竹编就,院内绿意盎然,几丛翠竹疏落有致,角落还种着些不知名的灵花,散发着淡淡幽香,环境清雅宜人,别有一番远离喧嚣的静谧。
小院正中摆放着一张古朴的石桌。百川率先走过去,连日赶路似乎耗费了他不少心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他轻轻抚过冰凉的石桌面,叹道:“这石桌倒是不错。”
说着,他便从乾坤袋中取出常用的药壶与几味草药,动作娴熟地开始生火丶煎药。氤氲的水汽混合着苦涩的药香渐渐弥漫开来。
医者,当先能自医。
秦无则在百川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默然取出肃天,用一方软布,细细擦拭着寒光凛冽的剑身,神情专注。
不一会儿,整个小院便充满了浓郁的药味。
云浅立于庭院中央,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看似寻常的木剑。她以剑尖抵地,精纯的灵力自掌心涌出,如涓涓细流般缠绕上剑身。只见她指诀变幻,快得只馀残影,最终并指如剑,在木剑剑柄上轻轻一点。
那木剑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灵性,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嗤”地一声,以惊人的力道深深插入地面,只留下一小截剑柄裸露在外。
霎时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落下,院外的一切声响气味尽数被隔绝。踏入这方小院,便如同进入了一处独立于天衍山之外的崭新天地,不再受其护山大阵的监控与束缚。
归一阵,成。
云浅并未停手,她食指与中指并拢,凌空虚划,一道玄奥的银色灵符瞬间成型,轻飘飘地落在那截剑柄之上。灵光一闪,连同剑柄在内的所有布阵痕迹,尽数隐没消散,再无踪影。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侥幸闯入此院,若不通晓此阵玄机,也休想轻易离开,更遑论找到阵眼破阵。
云浅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清浅却带着几分冷意的弧度,目光缓缓扫过被阵法之力微微扭曲的庭院上空。
今晚,这座精心布置的四方坚牢怕是捉不到意料之中的客人了。只是不知,暗处那些窥探的目光,究竟能忍耐到几时?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轻柔地洒落在天衍山的亭台楼阁之间。
自离开苍旻山後,云浅总觉得心中难以宁定,睡眠也浅。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那座布下阵法的小院,信步走向一处更为僻静的林间小径。
嫩绿的树叶在柔和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新可爱。云浅驻足,指诀轻点眉心,解开了长久以来封闭的五感。
苍旻山终年积雪,寒气彻骨,这百年来,她几乎快要忘却夏日是何等模样。
此刻,微暖的夜风拂过面颊,带来远处隐约的蝉鸣,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在白日曝晒後残留的,独属于夏夜的闷热潮湿气息,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云浅轻轻蹙起娥眉,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又一次想起了百霁。不知这百年间,他过得可好?可曾静下心来,感受这人间四季的轮转?是否一切顺遂平安?
下山这些时日,无论是她,还是秦无丶百川,都在暗中留意着魔族的动向,期盼能捕捉到一丝关于百霁的讯息。可偏偏,他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音信传来。
云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百霁啊百霁,怎麽还是这般不懂事?哪怕只是悄悄散出一点风声,让他们知道他还安好,也能让师门这仅存的三人,稍稍安心啊。
身上这件为了符合场合而穿的繁复长袍,在夏夜里显得格外厚重闷热。修士们若非能封闭五感,恐怕也不会选择这般不便的服饰。此刻,细密的汗珠顺着云浅的脸颊滑落,沾湿了鬓边的几缕碎发。她擡手,有些烦躁地扇了扇风,方才那点怀念夏日的情怀,此刻已被这黏腻的闷热搅得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