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浮起第一幕——
青云山下,桃林未枯。碧瑶坐在石上,裙角沾着草屑,手里转着一枚铜钱,忽然抬头笑问:“你会怕我吗?”
他说:“怕。”
她笑得更欢:“怕什么?”
“怕你走了。”
画面一转——
滴血洞中,血光冲天。她转身扑向他,黑飞扬,唇边还带着笑。最后一瞬,她回头看他,眼神亮得惊人,像要把他刻进魂里。
再转——
小竹峰夜雨,她撑伞站在屋檐下,说:“张小凡,你记着,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只在乎你活着。”
一段段,一幕幕,如风吹沙,不受控地往外涌。
他忽然跪了下去。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指节死死抠进地面,牙关紧咬,喉间溢出闷哼。那不是痛,而是一种被活生生剥离的感觉,像有人拿刀从他脑子里剜东西,不流血,却比断骨更烈。
陆雪琪单膝跪地,左手扶住他肩,右手掌心贴上他后背。
寒气渗入,稳住他摇晃的神魂。
她没劝,没拦,只低声道:“我记着。”
他浑身一震。
“你忘了的,我替你存着。”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吹得黑袍猎猎。骨秤出最后一声轻响,空盘终于与冰簪一端持平。
摆渡人抬起手。
一缕银丝自张小凡眉心抽出,细若游烟,飘向骨秤。那丝线在半空微微颤动,仿佛仍有温度,仍有心跳。
银丝落入秤盘,瞬间化作灰烬。
摆渡人收起骨秤,长篙一点,枯骨小舟无声滑入血河。河水分开一道缝隙,又在船尾合拢,未起半点波澜。
陆雪琪扶张小凡起身,一步步踏上船板。
这船身狭窄,仅容三人。她让他靠在船舷,自己坐在他身侧,一手仍扶着他臂。摆渡人立于船尾,长篙横握,不言不动。
船行河心。
赤浪翻滚,亡魂在水中浮沉,有的伸手抓船底,有的贴着水面仰头凝望。那些脸模糊不清,唯独一双双眼睛,亮得诡异。偶尔有魂影撞上船身,出轻微的叩击声,像在乞求搭渡。
张小凡靠在骨舷上,脸色苍白,眼神有一瞬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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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摸了摸眉心。
那里空了。
不是忘了,是——被拿走了。
有些事他知道生过,却再也看不见画面,闻不到气息,触不到温度。就像一本被撕去几页的书,他知道那几页写的是谁,写的是什么,但字迹已不可见。
“你还记得……她问你怕不怕的那天?”陆雪琪低声问。
他摇头:“我记得她说过这话。但那天的风,她的笑,桃林的颜色……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