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庙外,风已止。
陆雪琪将张小凡右臂搭上肩头,左手托住他后腰,缓缓起身。他左肩包扎处渗出暗红,血顺着布条边缘滑落,在枯骨地上留下断续的印痕。他脚步虚浮,每迈一步,肩头便抽搐一次,冷汗从额角滑下,混着泥灰滴在衣领。
她没说话,只是把他的重量往自己这边压了压。
三里荒原,走了一个多时辰。枯骨渐稀,地势下沉,前方雾气浓重,翻涌如沸。一股腥气扑面而来,不似血腥,也不似腐臭,倒像是千万人同时低泣时呼出的浊气,钻入鼻腔,直抵神魂。
张小凡抬眼。
一条河横在前方。
河水赤红,如熔化的铁浆,又似凝固的血块,缓缓流动。河面浮着无数残影,有的蜷缩,有的挣扎,有的张口无声嘶喊。水下深处,隐约有锁链拖动,哗啦作响。
河岸上,一叶小舟静泊。
舟身由枯骨拼成,肋骨作舷,脊椎为梁,头骨嵌在船,空洞的眼窝望着来人。舟尾立着一人,黑袍垂地,面目模糊,仿佛一张未画完的脸,只有一双灰白的手握着长篙。
陆雪琪停下脚步。
“这是……忘川?”
张小凡喘了口气,靠在她肩上:“幽冥血河,亡魂归途。要过葬神渊,必经此河。”
她目光扫向那摆渡人:“他要什么?”
话音未落,摆渡人已抬起长篙,轻轻一点。一道骨秤自雾中浮现,悬于半空。秤盘一端放着一支簪子——通体玄冰雕成,顶端凝着一点青光,正是陆雪琪间常佩之物。
另一端空着。
秤杆微微晃动,出细微的咔哒声,像骨头在摩擦。
“以物易渡,以忆抵资。”摆渡人开口,声音不似从口出,倒像从地底渗出,“生机之物,或执念之忆。二者择一,方可登舟。”
陆雪琪伸手入鬓,取下另一支冰簪,递出。
张小凡抬手拦住她手腕。
“那是你娘留下的。”
“我知道。”
“你留着。”
“你也知道,这伤撑不了多久,若不过河,你便死在荒原上,与在泥沼中又有何异?”
他没松手。
“我用别的。”
摆渡人转过头,那无面的脸正对张小凡:“你有何可献?”
张小凡心中一阵刺痛,那些与碧瑶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虽然如今他心中最重要的已是陆雪琪和平儿,但那些记忆终究是他生命中无法磨灭的一部分。为了能继续前行,为了陆雪琪和平儿,他咬了咬牙,低声道:
“一段记忆。”他声音低哑,“可够?”
骨秤轻轻一颤,空盘微微下沉。
“可。”
陆雪琪盯着他:“你想好了?”
他闭了闭眼:“想好了。”
她没再说话,只将冰簪收回鬓边,伸手扶住他腰侧,让他站稳。
张小凡抬手,指尖轻触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