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宇书手里提着一个刚买来的丶装着新鲜水果的精致果篮,另一只手甚至还保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悬在半空。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门缝不大,却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看到秦漠扣住顾依依手腕的坚定。看到他微微仰头靠近的侧脸。看到顾依依从震惊到软化丶再到闭眼回应的全过程。看到那阳光中,两人唇齿相依的丶无比亲密的剪影。
时间,仿佛在门外也凝固了。林宇书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丶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闷痛。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苍白。提着果篮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坚硬的藤条深深勒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丶愕然丶一丝猝不及防的刺痛……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丶近乎苍凉的……了然。
他悬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丶无声地垂落下来。他没有推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塑,静静地站在那片门外的阴影里,看着门缝内那被阳光眷顾的丶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果篮的提手在他无意识的力量下,发出细微的丶不堪重负的呻吟。
“怎麽你又在扮雕像啊?”杨晓漫那带着点戏谑丶清脆得像玻璃珠落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林宇书背後响起。
林宇书整个人猛地一颤!像是被从一场冰冷刺骨的噩梦中惊醒,又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偷窥者。他仓惶地丶几乎是狼狈地转过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撞翻自己手里提着的果篮。
杨晓漫就站在他身後不远的地方,双手插在米白色羊绒外套的口袋里,歪着头,一脸促狭地看着他。她没穿护士服,换上了自己的私服——一件宽松的浅蓝色毛衣,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是舒适的运动鞋。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
林宇书脸上的震惊和苍白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又瞬间被一种更深的窘迫和慌乱取代。他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门缝,但那点空间根本遮不住什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丶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杨晓漫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她的目光越过他僵硬的肩膀,极其自然地丶带着点好奇地瞥向了那道虚掩的门缝。
门缝内的景象,清晰地落入她的眼帘阳光勾勒着那对相拥亲吻的身影,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无声的丶浓得化不开的缱绻。
杨晓漫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点,明亮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了然和……淡淡的丶带着点善意的揶揄所取代。
她没有立刻收回视线,反而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秒,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意料之中又颇为动人的剧目。
林宇书捕捉到了她嘴角那抹笑意,以及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哦~原来如此”的神情。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尴尬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他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杨晓漫,也不敢再看门内,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刚才目睹那一幕带来的冰冷刺痛和苍凉,此刻被眼前这更直接的“围观”催化成了一种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强烈冲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丶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求助心态,脱口而出,声音干涩紧绷,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下班了?”
杨晓漫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从门缝里收回来,重新落在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她挑了挑眉,似乎对他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但还是点了点头,语气轻松:“是啊,刚交完班。今天终于不用闻消毒水味儿了。”她晃了晃脑袋,马尾辫跟着轻轻甩动,显得格外俏皮。
林宇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冰冷的孤独感和巨大的茫然再次攫住了他。他不想,更不敢一个人待着。不想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公寓,不想面对脑海里反复播放的画面,不想沉溺在那种被世界隔绝的窒息感里。眼前这个带着阳光气息丶刚刚撞破他所有狼狈却似乎并不在意的女孩,像一根突然出现的浮木。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丶近乎恳求的意味:“那……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邀请来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带着点逃避现实的意味。他有些懊恼地抿紧了唇,眼神闪烁,不敢看杨晓漫的反应,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嘲笑或拒绝。
杨晓漫看着他这副紧张又窘迫的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笑意更深了。她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事物。那目光让林宇书更加不自在,握着果篮提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几秒钟的沉默,在林宇书感觉像一个世纪那麽漫长。就在他几乎要为自己的莽撞开口道歉时——杨晓漫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瞬间驱散了走廊里残馀的冰冷和尴尬。
“林总,”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的意味,“你这副样子……活像个刚被老师罚站丶又找不到人玩的小朋友。”她向前走了一步,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八卦劲儿,“怎麽?被里面那两位的‘甜蜜暴击’闪瞎了?需要找个地方回血?”
林宇书的脸瞬间爆红!杨晓漫的直白和打趣,像一把盐直接洒在他最敏感的伤口上,又痛又窘。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狼狈地瞪着她,那眼神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被彻底看穿後的恼羞成怒。
看着他这副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杨晓漫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伸出手,不是安慰,而是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林宇书僵硬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
“行啊!”她爽快地应道,声音清脆,“正好我也饿得前胸贴後背了!不过……”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手里那个勒得他指节发白的果篮,又落回他通红的脸上,促狭地眨了眨眼,“先说好,我嘴可刁,地方得我挑!而且,你得请客,就当……抚慰我这颗被强行塞了满嘴狗粮的丶幼小脆弱的心灵!”
她说完,也不等林宇书回应,自顾自地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电梯方向走去,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林宇书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个沉甸甸的丶显得有些滑稽的果篮。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心脏还在狂跳,但刚才那股冰冷的孤独感和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却在杨晓漫那番没心没肺的调侃和爽快的答应中,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他看着那个哼着歌丶走向电梯的淡蓝色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依旧虚掩着的丶透出温暖光线的病房门。门内是他兄弟和心爱之人的世界,门外……是这个刚刚把他从狼狈深渊里拽出来的丶像一阵风一样的姑娘。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劫後馀生般的轻松和茫然。他不再犹豫,把果篮放在门边,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哼歌的背影。电梯门缓缓打开,杨晓漫走进去,转过身,对着还站在几步外的林宇书,扬了扬下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丶带着点小得意的灿烂笑容,像是在说:“愣着干嘛?走啊!”
林宇书加快脚步,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消毒水的味道。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杨晓漫,以及一种全新的丶带着点尴尬丶又莫名有些期待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