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城墙上火把连成一片,远远望去,蜿蜒成火蛇盘旋于上,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还在声嘶力竭,劝降下方灾民,一位身着赭红色绣仙鹤补子的官员捂着头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掌心渗出丝丝血痕。
谢令仪顾不得与他们客气抚问,九门提督简要上报,目前流民情绪躁动,实在听不进他们的劝服。
下方百姓拥挤着,中间横了根梁木,正齐心协力抱着木头往城门上撞。
她踩着石板站到高处,朗声道:“我是北襄皇後谢令仪,携君上旨意特来宣召——”
下方的人熙熙攘攘,根本听不到她说什麽,须臾间眼前一阵火热,一根燃着火的树枝迎面袭来,照夜扯过她往後躲避,然而发丝不可避免被燎去大片。
一旁的兵马司元帅打起退堂鼓:“娘娘,您是金尊玉体,还是躲在後面吧,若是伤到了,臣等无法向君上交差——”
“取流云弓——”
谢令仪打断他的话,拉弓,搭箭,松弦,三只羽箭飞射而下,直入梁木中央。
围在梁木中央的几人,切实感受到疾风从眼前擦过,望着排列整齐的羽箭,齐齐望向城墙上方。
继後重新站回高处,握弓垂首望着下方,面无表情道:“此次火灾,朝廷会重新派人修缮营地,本宫就在这里,与你们一同守岁,此时受降,来年开春,皆有科考被录机会。”
“本宫带了君上旨意,不论男女丶门第,皆可参与。”
“你们,真要从流民,变成土匪吗?”
“你们的孩子,也要做土匪的後代吗!”
稚嫩的童音在此时乍然响起,“我不要做土匪的孩子,他们是坏人,会抢我们的东西……”
寂静的夜空因孩子们的哭声显得格外惨烈,站在外围的人先卸了劲:“是啊,咱们这是在做什麽?”
“皇後娘娘是好人,不能这麽辜负她……”
松动的情绪自外往中间传递,越来越多的人松开手里的棍棒,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倏然响起。
“妖後!她若真心为民,为何要在米粮中掺杂麸糠!”
站在梁木边缘的妇人卸下兜帽,露出熟悉的面孔,谢令仪手指蜷缩,握紧弓箭,来人竟是熟识。
“李嬷嬷…”
城下的女人朝她露着黑漆漆的门牙,眼中含着憎恨:“皇後娘娘的东珠耳铛,大抵能叫咱们再多吃几日饱饭!娘娘说得来年盛景,只怕咱们放下棍棒,皆没有明日了!”
一席话说得下方群起激昂,又将梁木擡了起来。
“她没说谎!”易知秋冲将上去,高举圣旨:“我就是冀州杞县下河村的,当今圣上不拘门第,每个人都有做官的机会!”
“陈大头!你家双丫,不是最喜欢读书?你前些日子建房,说要给姑娘打个书桌,绝不叫她蹲着写字!”
谢令仪站在城墙上高声疾呼,一一点过那些记得名字的流民,他们也曾满怀希望逃难到京都,难道是为了客死他乡,妻离子散吗?
咚——
巨大的梁木落在地上,大地为之一颤。
混迹在人群里的李氏犹不死心,拼命呼喊皇後中饱私囊,贪墨赃款。
“咻”的一声,一只羽箭朝着妇人直直射去,径直插在她发髻中央。
谢令仪冷声问着:“李氏,为何你的衣服里藏着火油?”
“你胡说!我分明用的桐油——”
女人说出口,才惊觉上当,绝望地捂住嘴,周围被愚弄的百姓看过去,将她团团围住。
风雪渐大,梆子响了一声,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二更时分,传令官禀报城外暴乱已停,景福殿外禁军撤去,庆阳终于找个借口出门。
方才席间,有个脸生的宫女趁着倒酒给她塞了张纸条,是母後的笔迹,约她三更在御花园相见。
琉璃宫灯在梅枝间摇晃,将雪片切成细碎的金箔。太液池冻成一方墨玉棋盘,冰纹里嵌着未及清扫的朱砂年符,倒映出少女游廊转角流转的身影。
庆阳拢了拢身上的狐毛斗篷,提步往西南角走去,那里长着株粉梅,叫别角晚水,黄蕊粉瓣儿,状如莲花,雪落时节如一只只飞舞的粉蝶,最是别致,她想折下待会送给元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