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四一愣。
地上书生叫道:“求求……求……”他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
胡老七饶有兴致地打量,忽然道:“奇怪,他……”他看看书生,发现书生手中握着半块沾血的石头,又看向那两个拐子,惊叫:“他们不是被落石砸到的,想不到这书生还挺狠。”
地上唐书生听着他乱叫,眼前的视线却逐渐模糊。
心底最清晰的,却是在客栈内夏楝的那句话,
他追出客栈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真的相信自己会追到这两人。
没想到因为巨石还在,这两人本想绕路,可山路难行,只得又退了回来,这么一耽搁,两下竟遇上。
唐书生先是好言相劝,两个拐子如何肯甘休,双方动起手来。
书生本就负伤,何况就算平时,也不如那男拐子孔武有力,很快被打倒在地。
男拐子为动作方便,早把竹筐放下,信手捡了块石头,狠狠地将要往书生脸上砸落。
谁知绝处逢生,山顶石块滚落,不偏不倚砸在那妇人头上,男拐子急着要躲避落石,不料书生死里逃生,不要命地冲了上来,一番乱打,竟活生生把那男子砸死。
他仗着一口气打死拐子,便要去拉那竹筐,却给坠落的石头砸中腰腿,咫尺之遥,再也无法动弹。
唐书生试着呼唤儿子,可筐子里的孩子始终未曾答应,也未曾出现,不知生死。
他几乎绝望。
直到这两人来到。
胡老四望着胡七带几分狞笑的脸。
他忽然想起,胡七之前曾经做过屠夫的,刀工十分流利,下手十分狠辣。
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在见到书生惨状的时候,他非但丝毫不怕,反而笑的开心?
胡老四不由自主就想起朱二嫂出事那日的情形。
一块想起的还有好些别的。
比如他常常在外做工不回家,有一次提前回了,妻子的表现极为异常,比如有时候他会发现来福身上有受伤的痕迹,比如那天胡七正好在门口等着他,说狗叫,却不肯进门看一眼,那门明明就没关,他非得等他回来,一起进内。
还有……当时在查看朱二嫂情形的时候,胡七说:“你家狗吃人了。”
然后他把来福带走吃掉。
胡老四神思恍惚,乃至没留意旁边胡七眼中透出的阴鸷。
地上的唐书生已经渐渐气绝,他好像知道自己没了任何希望,眼珠都变得灰败。
他的嘴却还是不甘地蠕动,发出无声的恳求:“救……”
胡老四应该恨他的,但竟做不到跟胡七一样快意。
他鬼使神差地,向着那竹筐的方向走了一步。
就只有一步,他听见耳畔“呼”地一声响,有什么擦着自己的脸颊而过,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头。
胡老四惊愕,却见身后站着的赫然正是胡七,他手中拿着一块捡起来的碎石,面色狰狞,犹如白日恶鬼。
“老七,你……”胡老四骇然,不信他会对自己动手,可肩头钻心的痛,提醒着他,“为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无毒不丈夫。”胡七磨着牙道:“我知道你怀疑我,所以……只能送你去跟我嫂子团聚了。”
胡老四窒息。
“别说你没疑心,”胡七逼近:“我可不信人会蠢到那种地步,就像是那小女郎说的一样,你总不至于比一只狗还不如吧?那小黑崽子还知道要给他娘报仇呐!”
“真的是你!”胡四艰涩的吼出声,目眦俱裂:“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蠢,”胡七不屑道:“那贱人肯跟姓唐的偷偷摸摸,为什么瞧不起老子?她该死!实话告诉你,本来我以为孩子已经死了才放在狗窝里的,只是那小贱种命大,四哥,没想到吧,其实是来福救了那小贱种,可你却亲手杀了来福。”
胡老四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呕血:“我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的人我都不怕,我还怕你鬼?”
胡老四恨自己眼瞎,错把豺狼当好人,却害了来福。
胡七的石头落下,胡老四架住他的胳膊,两人扭打在一块儿,但胡老四又哪里比得上曾经当过屠夫的胡七,很快落于下风,他满头满脸的血,呼吸都困难。
就在这时,一声幽长的犬啸声从远及近,不多会儿,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被摁在底下的胡老四勉强睁眼,被血迷了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黑影,居高临下,俯视。
“黑仔儿……”胡老四嘶声。
当初,当着黑仔儿的面他活活摔死了来福,如今,当着黑仔儿的面,他被胡老七打的头破血流……像是当初的来福一样。
当时的来福会多疼啊,也对他这个主人很失望吧。
胡老四流着血泪,放弃了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