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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榜前风雨(第1页)

林昭然是被陈砚秋推醒的。

窗纸泛着青灰,医舍里还凝着夜的寒气,炭盆中残火将熄,余烬在风隙里明灭,像一颗不肯闭上的眼睛。

她昨夜咳得太狠,此刻喉间像卡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牵出细密的痛,灼得气管颤;偏生陈砚秋的手在她肩头抖得厉害,指尖冰凉,袖口沾着雪水,湿冷地蹭过她的颈侧:“昭然,卯时三刻了,放榜的时辰到了。”

她撑着起身,被褥滑到腰间,残卷从胸口坠下,“教不可断”四个字蹭过手背,粗糙的纸边像被烫了一下,留下微红的印痕。

陈砚秋已经取了厚斗篷裹住她,顶的布带被夜汗浸得潮,贴着后颈凉丝丝的——女扮男装这三年,她最怕的就是病中失了分寸,可此刻听见贡院方向传来的人声鼎沸,竟比平日更清醒。

那声音如潮水自远而近,夹着锣鼓、爆竹炸响的脆裂,还有孩子脆生生的喊:“林公子中举了!”——那喊声像一束光,劈开了她胸中积压的阴霾。

“念。”她哑着嗓子说,声音像砂纸磨过枯枝。

陈砚秋攥着刚从照壁抄来的榜单,指节白,纸页边缘被他汗湿的掌心微微卷起。

墨迹未干的纸页在两人之间展开,林昭然盯着他颤抖的指尖,看他从“解元”“亚元”往下数,数到“第一百三十七名”时,笔锋突然顿住。

“林昭然。”

医舍里的炭盆“噼啪”爆了声火星,热灰溅上她的斗篷,烫出一点焦痕。

林昭然的指甲掐进掌心,那点疼像根细针,挑开了绷了三年的弦——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撞在耳膜上,又像春雷滚过冻土。

陈砚秋的声音在颤,她却听见更远处的喧嚣——贡院外的人声突然拔高,像春汛漫过堤坝,混着爆竹炸响,还有孩子脆生生的喊:“林公子中举了!”

“昭然?”陈砚秋的手覆上来,“你在抖。”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肩在震,喉间的炭块突然化了,化成热辣辣的酸,涌上鼻腔,刺得眼眶烫。

三年前在破庙替人抄经换束修时,她望着雪地里冻僵的笔锋想,或许这辈子只能做个无名的抄书匠;一年前混进童生试被识破,被赶出考场时跌进泥坑,她攥着湿透的《论语》想,若连这扇门都推不开,那些捧着草纸来问字的老妇、蹲在墙根听她讲学的孩童,要往哪里寻光?

此刻陈砚秋的眼泪砸在榜单上,晕开个模糊的“然”字,墨迹在纸上缓缓扩散,像一朵被泪水浇开的花。

她伸手去抹他的脸,指腹触到温热的泪,突然笑了:“哭什么?该笑的。”

笑声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小药童掀帘进来,怀里还沾着雪:“林公子,槐市的百姓送红绸来了!说要绕着贡院挂三圈,给您贺喜!”

话音刚落,远处飘来琵琶声。

阿阮的调子清亮得穿破积雪:“昨夜雪尽东风起,一纸飞出寒门子——”尾音未落,便有许多声音跟上来,老的少的,粗的细的,像春芽从冻土下钻出来:“十年墨渍洗寒骨,今日朱笔点星子!”

林昭然扶着窗棂望去,雪光里红绸翻卷如浪,卖炊饼的老周举着竹匾挤在最前头,匾里的炊饼都凉了,他却喊得脖子通红:“我家小子跟着昭然公子读《代答录》,上月考上童生!这榜,该给我们寒门争口气!”

可这股热乎劲儿还没焐暖,未时三刻,医舍外突然安静下来。

陈砚秋去买糖粥的空当,带回来半张揭帖。

纸角沾着泥,画着个女子执笔的侧影,题字的墨色刺目:“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窃取功名!”

林昭然的指尖在纸背摩挲,触感粗砺——是裴府常用的洒金笺,边角压着“裴”字暗纹,纸面还残留着墨汁未干的黏腻。

她抬头时,陈砚秋正攥着揭帖抖:“方才在街角,有个穿青衫的人举着这东西喊,说您若中举,今后女子都要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好些人围过去,有骂的,也有……”

“也有信的。”她替他说完,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铁锈般的冷意。

这早该料到的。

从她在乡试试卷里写下“有教无类,非分男女”时,从她带着农妇的契纸、农夫的租簿进考场时,那些守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怎会容她站在榜上?

窗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崔玿掀帘进来时,身上还沾着雪,腰间的玉坠子撞在门框上,“当啷”一声,像敲响了一记警钟。

他平日总梳得整整齐齐的髻散了几缕,眼眶红:“我爹让我来查……查你身份。可我在照壁下,看见个卖菜的阿婆扯着揭帖骂:‘我儿子读昭然公子的《代答录》考上童生,管他是男是女?有才就是秀才!’还有个老儒拿拐棍敲地,说‘《礼》云有教无类,何时改成有裙无类?’他看见我,问‘崔公子,你读的书,是用来堵别人的嘴,还是开别人的路?’”

他突然从袖中抽出半封家书,纸页被揉得皱,“我爹让我划清界限,说若与你牵连,崔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可我……”他猛地撕开家书,碎纸片像雪片落进炭盆,出“嗤”地一声轻响,旋即被火舌卷走,“我读《论语》学‘君子和而不同’,读《孟子》懂‘民为贵’,难道这些都要拿来护着块‘女子不得登科’的破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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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然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月前在槐市书摊,这世家公子蹲在地上帮小乞儿补破书的模样。

原来有些种子,早就在雪底下了芽。

裴仲禹的算盘是在礼部偏厅打响的。

他捏着揭帖拍在案上,冰纹青瓷茶盏被震得跳起来:“身份未明便榜,成何体统?若真有女子冒籍,朝廷颜面何存?”

严维的茶盏稳稳搁在原处,他慢条斯理擦着眼镜:“裴主事要查身份,本是该当。只是这榜文已誊抄百份,此刻暂缓,天下举子如何想?难道今后应试,要先等礼部查完三代祖谱,再提笔写文章?”

“严大人这是要纵容欺君?”

“我纵容的是‘唯才是举’。”严维抬手指向门外,“方才我让人把林生三场试卷誊抄百份,贴在贡院内外。你看——”他推开窗,寒风卷进半张试卷,“策论《论私学兴废》引经据典,诗赋《雪夜授书图》意境高远,经义《有教无类解》更是前人所未。若这样的文章都要被‘女子’二字黜落,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欺君,欺我大楚求贤若渴的君,欺天下望学若饥的民。”

窗外传来百姓的议论声,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这策论写得通透!我虽不认字,听先生念了,比那些世家公子的文章实在多了!”“就是,那揭帖上画的女子,指不定是哪个酸秀才妒才画的!”

裴仲禹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林昭然在医舍里听陈砚秋转述这些时,正望着炭盆里将熄的火苗。

残卷上“教不可断”四个字被火光照得亮,像她三年前在破庙墙上刻的痕——那时候她想,哪怕只有一个人看见这光,也要把它擦得更亮些。

暮色漫进窗棂时,阿阮抱着琵琶来了。

她的盲眼蒙着蓝布,间沾着雪,一进来就说:“昭然公子,我今日唱《寒门子》,底下有人扔烂菜帮子,也有人扔铜板。有个小娘子拽着我衣角说,她攒了三个月的鸡蛋钱,想买《代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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