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这是要将这股暗流,从地下引到明处,纳入他亲手划定的河道之中。
数日后,春寒未退。
官府虽未撤销禁令,但“默习所”之议已在民间悄然流传。
那日午后,林昭然正在校对《明堂策》的最终版,指尖抚过绢面的字迹,墨香淡淡,如旧友低语。
忽见一位老妇人,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孙女,蹒跚着来到庙前。
那小女孩衣衫虽旧但干净,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只是目光有些呆滞。
老妇人对着林昭然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小孙女学着祖母的模样,也笨拙地跪下。
她似乎对林昭然的无声宣讲极为好奇,竟挣脱祖母的手,跑到近前,仰着头,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林昭然的唇。
那指尖微凉,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与试探,林昭然心中一动,停下动作,任由那稚嫩的手指感受着自己唇形的变动。
片刻后,小女孩像是明白了什么,兴奋地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根炭条,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五个字。
——我,能,读。
守拙上前低声解释道:“先生,这孩子天生耳聋。”
林昭然看着地上那五个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字,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睁开眼,眼底的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然。
她取过案上那卷以薄绢写就的《明堂策》最终版,对守拙道:“用最淡的灰墨,将此卷重新誊抄一份,缝入官方存档的‘春讲纪要’正本夹层之中,送往皇史宬。”
守拙不解:“先生,这是为何?皇史宬卷帙浩繁,此举如石沉大海。”
林昭然望向深邃的夜空,轻声道:“他们要声音,我们给寂静;他们要寂静,我们给回响。总有一天,会有人现这片回响。”
夜更深了。
破庙残灯摇曳,映出墙角一道缓缓移动的影。
守拙自暗处现身,手中提灯微亮,灯影在石壁上轻轻晃动,如呼吸般起伏。
“先生,山道上有孤辇行来,无旗无甲,灯影一步一叩,如应那日百默之声。”
林昭然抬眼,望向门外渐近的微光,轻声道:
“点灯。今夜,破庙不拒静者。”
同一时刻,紫宸殿的灯火依旧明亮。
沈砚之独自一人,手中摩挲的不再是镇纸,而是一张拓片。
那是他从破庙墙上拓下的那块“空砖”。
砖上无字,他却仿佛能看到无数的字,从那片空白中浮现出来,灼烧着他的指尖。
他忽然站起身,对外喝道:“备辇。”
孙奉匆匆入内:“辅大人,夜深了,您要去何处?”
沈砚之披衣而出,目光穿透殿门,望向破庙的方向,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要再去一次破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带仪仗,不宣旨意。”
——他要去听一听,那无声的讲,究竟有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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