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沈砚之立于百官之,身姿笔挺如松。
内侍监总管孙奉正躬身为他整理着紫袍金带的冠冕。
指尖拂过金线纹路,出细微的沙沙声。
“孙奉,”沈砚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说……若今日有人于朝堂呈上新策,陛下会听吗?”
孙奉整理冠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他垂着眼,恭顺地回答:“回相爷,陛下虽久未亲政,然昨夜于长生殿翻阅旧卷,直至三更方才歇下。”
“哪一卷?”
“《贞观政要·论教化》。”孙奉轻声答道。
沈砚之眼波微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那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重重宫阙,看到那位久居深宫的少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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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微微颔,终是未再多言一字。
“铛——”
钟鸣声起,殿门大开。
百官鱼贯而入。
脚步声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如雨点敲击铜瓦。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气氛庄严肃穆,却也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
香炉中青烟袅袅,带着安神的檀香,反而催人困倦。
就在议及漕运改道一事时,列班末尾的御史台队伍中,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年轻的监察御史魏哲一脸煞白地跪倒在地,他身上的绯色外袍竟滑落下来,而那纯白色的内衬中衣上,赫然用墨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字迹虽小,但那触目惊心的标题——“明堂策要·民生十问”,却清晰无比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墨色微泛青灰,布料因药水处理而略显僵硬,仿佛每一道笔画都藏着无声的呐喊。
“放肆!”礼部尚书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胡须倒竖,厉声怒斥,“何方狂悖之徒,竟敢将策文章句纹于亵衣之上!此乃亵渎朝仪,藐视君上!来人,将此獠给本官拿下,打入诏狱!”
两名殿前武士立刻上前,铁靴踏地,出沉闷的回响,就要将瘫软在地的魏哲架起。
满殿官员哗然,交头接耳,或惊愕,或鄙夷,或幸灾乐祸。
喧嚣如潮水般涌起,又在一道青绿身影步入殿心时,骤然退去。
林昭然自翰林院的队列中缓步而出,身着青绿官服,神色从容,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毫无干系。
她指尖曾因惊呼微微一颤,随即归于平静。
三年筹谋,终于在此一刻。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而出,青绿官袍拂过冰冷石阶,如春水破冰。
她先是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而后转向礼部尚书,朗声道:“下官敢问尚书大人,策文何罪?若说罪在文字污了朝堂,那三年前,沈相于文渊阁亲手焚录《边防十二论》留存之页,是否亦当以同样罪名问罪?”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之声瞬间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那个始终一言不的紫袍身影上——当朝宰相,沈砚之。
沈砚之终于动了。
他没有动怒,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
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林昭然平静无波的脸上。
“策文从何而来?”他问道,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林昭然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答道:“天下人所写,天下人所传,天下人所穿于身。”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