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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碑底藏声(第1页)

西市的夜比白日更热闹些。

林昭然立在茶棚后檐下,裹着半旧的青布直裰,看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娃踮脚往心典碑上贴纸花。

最大的那个不过七岁,举着浆糊刷的手晃了两晃,忽然松开,纸花“啪”地粘在碑身凸起的手印旁——那是三日前她亲手按的,因个子小,垫了块砖才够着。

“阿姊看!”小女娃扭头喊身后提着竹篮的妇人,“和我们的手印挨上了!”

妇人系着靛蓝围裙,鬓边别朵野菊,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额:“这碑是替天下想读书的娃娃立的,往后你们都能像那些补遗讲的小先生们一样,识得字,说得出理。”

林昭然喉间紧。

这七日她每日来西市,见百姓们从最初的围观,到自捧来香烛、野果,再到如今妇人教女儿往碑上贴花,心下明了:民心是聚了,可这团火若只烧在百姓眼里,终是虚的。

官府要压,不过一道“惑众”的罪名,就能拆了碑,抓了人。

“阿昭。”

身后传来极轻的唤声。

林昭然侧过身,见韩霁裹着件洗得白的墨绿棉袍,立在阴影里,腰间挂着的铜钥匙串儿没丁点儿响动——这是他多年在书驿传信养成的习惯,脚步轻得像猫。

“去桥边。”她低声道,率先往西市桥走。

桥洞下停着艘运菜的木船,艄公在舱里打盹,鼾声混着河水拍岸声,倒成了天然的屏障。

“碑是心证,可官府能说这是愚民聚众。”林昭然摸出块典砖,砖面还留着窑火的余温,“若碑中有声,能自述其义,岂非天授?”

韩霁的手指在砖面上摩挲,摸到砖身细微的裂痕——这是空心砖特有的痕迹。

他忽然抬头,眼底有星火炸开:“秦九那炭工窑场能制空心砖!去年替工部烧过冰窖砖,火候拿捏得准。”

“刻《讲约》全文在砖壁上,用细铜丝刻,焙烧时封死砖口。”林昭然从袖中抖出卷纸,是她昨夜誊的《童蒙新义》节选,“要让声音透出来,又不能让人轻易拆砖查证。等碑基下埋了这些空心砖,百姓夜里听见的,就不是风声,是‘学不分男女’‘师道重于官阶’。”

韩霁接过纸卷时,指尖微微颤:“我这就去。秦九的窑场后半夜出砖,赶在月半前能埋进碑基。”

林昭然望着他转身融入夜色,衣摆带起的风掀起桥洞的草席,露出底下半截船板——那里压着块新烧的空心砖,砖壁上“有教无类”四个字,是她亲手用铜丝刻的,刻得深了,指腹至今还泛着红。

三日后的黄昏,程知微抱着木牍从崇仁坊补遗讲出来。

他今日巡查了五个讲舍,见先生们教着《农桑要诀》《算学初阶》,连目不识丁的老妇人都搬着马扎坐门口听,心下正有些恍惚,忽闻西市方向传来细碎的议论:“碑底有声音!像小先生念书似的!”

他脚步一顿。

自心典碑立起,他每日必经西市,从未听过这等异事。

待走到井栏边,暮色里围了二三十人,有卖胡饼的老汉,有缝衣裳的阿婆,还有几个光脚的孩童趴在碑座上,耳朵紧贴石面。

“阿叔你听!”一个扎红绳的小女娃拽他衣角,“是‘女子亦可习算’!我阿娘说这是好道理!”

程知微蹲下身,耳尖贴上冰凉的碑石。

起初只听见风过瓦当的呜咽,再细听,竟有极轻的、断续的诵读声,像有人在石下低声念:“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非以官阶分高低……”

他猛地直起腰,木牍“啪”地摔在地上。

这声音与补遗讲里先生们的念诵一模一样,可碑下能有什么人?

难道真如百姓说的,是碑成了精?

“程大人。”

身后传来韩霁的声音。

程知微回头,见他手里捏着张炭灰拓印,边缘还沾着窑灰:“今日炭工烧砖,砖裂了块,露出里头刻的字。”

拓印展开,墨迹未干,正是方才碑底传来的句子。

程知微指尖颤,想起昨夜妻在灯下纳鞋底,忽然抬头问:“若咱们女儿长到七岁,聪慧得紧,偏不让她进学,是天理么?”他当时没答,只翻出《飞言录》记了句“妇人夜问学事”,此刻看着拓印上“女子当学”五个字,喉间像塞了团棉絮。

“声自民出,非妖非妄。”他摸出随身的铜印,在拓印边角盖了个“微”字戳,“官若不闻,乃聋乃盲。”

这话是说给韩霁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将拓印小心夹入《飞言录》,转身时撞翻了路边的茶摊,滚烫的茶汤泼在鞋面上,他却浑不在意——心里那团火,比茶汤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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