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开信笺,末尾批着“当恐惧成为本能,沉默便是起义”。
字迹被墨晕染开,倒像朵在宣纸上绽开的莲,边缘洇出细密裂纹。
“先生!柳娘子的信!”老张头举着靛蓝布角从巷口跑来,布角被露水浸得沉,指尖触之微凉,“是用存问针法绣的,我隔着三步,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林昭然接过布角,指尖刚碰到绣纹便缩了一下——极细的丝线在布底绷成“汝心何向?”,针脚紧实如缚,隐隐透出一股苦涩气味,那是靛蓝染料混着泪与药汁的味道。
她想起柳明漪上月信里说的“让传诏的马儿听听百姓的响”,原来这“响”早顺着绣线爬进了宫。
“宫女更衣时昏过去七个。”老张头压低声音,呼出的气息带着姜汤余味,“太医说心悸,可柳娘子在信里画了个火盆——内廷烧了三日素绡,烟子飘得跟云似的。”
林昭然把布角按在唇上,能尝到靛蓝染料的苦,舌尖微麻,仿佛吞下了整座禁宫的沉默。
柳明漪总说“织网要织到人心最软的地方”,现在看来,那地方正烧得烫。
五鼓将尽,御沟水声渐响。孙奉的密报随着水流漂来了。
他用桐油浸过的纸包着半张静心符,符上朱砂裂成蛛网:“守库太监说贴了符梦里反问得更凶,我就把符折成船,让它们顺着水去该去的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昭然举着符纸对月,裂纹在月光下泛着银,像一道道无声的呐喊。
她想起程知微说的“怕的东西贴得越紧,裂得越快”,忽然听见窗外有细碎的水声——是孙奉的纸船漂过南荒溪了?
后半夜起了雾,沈砚之的影子却清晰地浮在她梦里。
他站在政事堂,朱笔悬在奏章上抖得像秋叶:“依例……”墨迹晕开,竟成了个歪歪扭扭的“问”。
那笔尖颤动的声音如此真切,仿佛就在耳畔沙沙作响,惊得她猛然睁眼。
天光未明,她已起身赴谷。
趁着薄雾,她沿南荒溪溯流而上,足下湿泥微陷,每一步都留下浅浅印痕。
回声谷中,岩壁上已经刻满歪扭的字:“我儿何时归?”“旱了三月,井还能出水吗?”“为啥读书要给里正磕头?”
每一划都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残留着凿石的粉尘,鼻尖能嗅到岩石被新开裂时特有的清冷气息。
她点燃第一支答心烛,火光舔着岩壁,暖意扑面而来,映得刻痕忽明忽暗。
忽然,一道水珠从“我在”的纹路里渗出,顺着凹槽缓缓下滑,冰凉触感如同指尖轻抚。
一滴,两滴,顺着“我在”的纹路往下淌,像谁在石头里哭。
“现在,轮到你们自己听了。”她对着岩壁低语,声音被雾气裹住,散开如烟。
远处传来阿福的喊:“先生!回声谷的竹又响了!”
林昭然转身时,间竹簪上的“问”字闪了闪,映着晨光,锐利如刃。
她望着岩壁上蜿蜒的水痕,忽然笑了。
这世上最硬的壳,从来不是被锤砸裂的,而是在无人触碰的时候,自己裂开了缝。
喜欢破帷请大家收藏:dududu破帷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