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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明火暗传(第2页)

林昭然借着月光,看见封皮上有行淡墨小字:七夜讲录。

风卷着几片雪扑进来,落在簿子上,瞬间融化,留下湿痕。

她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簿页的温度——是温热的,像刚被人用体温焐过,纸面微潮,仿佛还带着呼吸的余温。

林昭然的指尖在《七夜讲录》的封皮上轻轻摩挲,簿页的温度透过粗布衫熨着掌心,像有人把整颗心焐热了塞给她。

守拙师父的灰布僧袍在月光里泛着淡银,他合掌时,腕间的菩提子串出细碎的响,如露珠滑过叶脉。

“昨日见西市桥洞的阿阮摸黑讲经,突然想起《法华经》里‘一灯燃百千灯’的话。”他的声音像山涧里流过老石的水,清冽而沉静,“这簿子原是贫僧替菩萨记的账——记谁的灯亮了,谁的灯又去照了别人。”

林昭然翻开第一页,墨迹清俊如松枝,正是守拙抄经的笔意。

第一夜破庙讲《礼运大同》的内容被分作“经义”“问难”“民声”三栏,连老周头举着炭块问“‘鳏寡孤独’的‘孤’字怎么写”都记得分明。

她喉间紧,抬头时正撞上守拙的眼——那双眼像浸过晨露的古潭,倒映着院墙上歪歪扭扭的“人”字。

“师父这是要给夜讲……”她顿了顿,“立个凭据?”

守拙笑时眼角的皱纹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菊:“佛说传灯,不问持灯者是谁。”他转身要走,又在门槛前停住,“前日有个挑担子的货郎来破庙讨水喝,说在三十里外的茶棚听人讲‘使老有所终’。贫僧想,这灯啊,怕要烧过三十里,三百里,三千里。”

僧袍扫过积雪的声响渐远,林昭然攥紧讲录往屋内走,靴底碾碎的雪粒出细碎的脆响。

韩霁正蹲在炭盆前补砚台,抬头见她怀里的簿子,砚刷“啪”地掉进墨汁里:“这是……”

“守拙师父记的七夜讲经实录。”林昭然把簿子摊在案上,烛火映得“民声”栏里的“秦九烧匠籍”五个字泛着暖光,像被火舌舔过,“他说这是替菩萨记的账,我看是替天下人立的碑——往后若有人说夜讲是妖言,这簿子就是证。”

韩霁凑过来翻页,指节在“阿阮盲女讲经”那行停住:“先生,您说要是被官府搜去……”

“所以要誊抄三份。”林昭然从抽匣里摸出半块蜜蜡,蜡面微黏,“分藏在米行梁上的谷仓、炭窑最里层的煤堆,还有义医馆药柜第三层的《千金方》里。”她指尖敲了敲“炭窑”二字,“秦九说炭窑烧起来能融铁,藏在那儿,连火都烧不坏。”

韩霁突然直起腰,墨渍在他袖口洇开片黑云:“我这就去寻誊抄的人——柳小娘子的字端,阿阮虽盲但记性好,我……”他喉结动了动,“我抄经时练过手。”

林昭然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想起前日在桥洞看见的那些手:老匠人的粗茧,绣娘的银针,小娃的冻红指尖。

她伸手按住韩霁手背,掌心触到他袖口的粗布与微凉的皮肤:“不用寻别人,就你我三人。”她扯过张毛边纸,“你抄米行那份,我抄炭窑的,明漪抄义医馆的——亲手抄过,才知道每笔都是火种。”

子时三刻,柳明漪抱着一摞草纸撞进来,辫上沾的草屑落了满地,鞋底还带着雪泥:“先生!东市卖胡饼的张婶说,她闺女在纺织坊教姐妹们认‘纺织’二字,说‘认字不是先生的本事,是咱们自己的本事’!”她看见案上的讲录,眼睛倏地亮了,“我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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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然把笔塞进她手里:“抄完这页,去义医馆找孙大夫,他说药柜第三层的《千金方》书脊是空的。”她转头对韩霁道:“你抄完米行那份,明早跟秦九去炭窑——他说最里层那堆煤三年没动过,老鼠都打不穿。”

烛芯“噼啪”爆了个花,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像火中舞动的符。

林昭然抄到“阿阮言:哪双手不能托住月亮”时,笔尖突然顿住——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鹅毛般的雪片撞在窗纸上,出沙沙的响,像无数细小的手在叩门。

同一时刻,相府西院的暖阁里,沈砚之正把茶盏重重按在案上。

青瓷与檀木相击的脆响惊得幕僚陈敬缩了缩脖子,他手里的密报还沾着墨香:“回大人,城中夜讲点已查实十七处,讲的多是《礼运》《学记》,无固定主使,皆自。”

沈砚之起身走向书案,乌木屐碾过波斯地毯的细毛,出沉闷的摩擦声。

墙上挂着前辅孙伯的手书“礼序乾坤”,墨迹经了三十年岁月,仍泛着冷硬的光。

“当年孙公为何坚持‘礼不下庶人’?”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冷而脆,“陈先生总说防民智开,乱阶起。”

陈敬额角沁出细汗:“大人明鉴,庶民若通经义,必生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沈砚之突然笑了,指节叩在“礼序乾坤”四个大字上,声音低沉,“孙公当年在我书房说这话时,窗外的海棠正落。他说‘礼是线,穿起千万颗散沙’,可他没说……”他转身望向窗外的雪,雪光映在他眼中,“线若断了,散沙便会自己聚成山。”

陈敬不敢接话,只盯着沈砚之案头那卷空白的“讲士名册”。

那是他昨日命人新制的,封皮用的是最上等的洒金宣,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像一面未出鞘的剑。

林昭然抄完最后一页时,窗纸已泛出鱼肚白。

她伸了个懒腰,案角的《残稿》被风掀开,露出末页新绘的图:中央是团跃动的火,四周放射出无数细线,每根线上都标着名字——柳明漪、秦九、阿阮、韩霁……她轻轻抚过“韩霁”二字,想起他抄经时咬着笔杆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们以为我们只在讲经。”她对着窗上的冰花低语,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模糊的字,“其实我们正在重写‘谁可受教’的答案。”

相府暖阁里,沈砚之执起狼毫。

笔尖悬在“讲士名册”第一页上方,停了足有半柱香。

最终,他落下第一笔:林昭然。

墨迹未干,又在下方添了第二个名字:柳明漪。

灯影摇晃,那两个字像两粒埋在雪下的种子,正悄悄顶开冻土。

林昭然推开窗,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刺在脸上如针扎。

她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忽然想起秦九昨日说的话:“这雪要连下三日,义学的屋梁该漏了。”她裹紧棉袍,转身对还在抄录的两人道:“今日务必把三份讲录藏好——”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先生!我家阿弟说冷,要跟我回家……”

窗外的雪越下越急,落在青瓦上堆成厚毯,踩上去会出沉闷的“噗”声。

林昭然望着被拍得摇晃的门环,忽然想起桥洞下阿阮说的“哪双手不能托住月亮”——此刻,这双手要托住的,怕是比月亮更沉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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