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看不透他。
“他见了礼部关于东坊的呈报,并未怒。”韩霁带来的消息,充满了矛盾与诡异,“他只问了中书舍人孙奉一句:‘太学里的女婢,可有识字的?’孙奉答,有,但不得应试。然后,辅便命人取来《前朝礼典》,翻到‘妇学’篇,冷笑说:‘教四德,却不教识字,何以知德?’”
林昭探究地蹙眉。这话不像是要打压,倒像是在……质问礼法本身?
“当夜,他独召心腹学士,问:‘若开女学,礼崩乎?’学士惶恐不敢答。之后,他便将所有人都挥退了。”
“然后呢?”
“然后,他让孙奉,持他的密令,去了程知微府上。”
来了。
林昭然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留下浅浅的月牙痕。
“密令内容,”韩霁一字一顿,“彻查‘补遗讲’与‘遗学阁’的关联。”
阁楼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骤然一暗,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
遗学阁,是她的根本所在。
沈砚之的目光,终于穿透了层层迷雾,落在了她的身上。
“程知微如何应对?”
“他不动声色地接了令。孙奉临走时,意有所指地低语了一句:‘辅未言取缔,只问,根在何处。’”
根在何处……林昭然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舌尖泛起一丝铁锈般的苦涩。
沈砚之不是要一刀切地铲除,而是要挖出背后的主使。
他想知道,搅动这满城风雨的,究竟是何人。
“还有,”韩霁的声音更轻了,“据孙奉传回的消息,他离开后,沈砚之独自站在政事堂的后廊,望着远处民坊间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些灯火,都映着‘心典图’的红影。他忽然问孙奉:‘你说,这火,是从井栏烧起来的?’”
“孙奉答:‘是从人心烧起来的。’”
林昭然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皇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碑影如网,笼罩一切。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井栏边的水汽与书纸的墨香。
沈砚之看到了这片灯火,他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他没有立刻扑灭它,而是在审视它,探究它。
这比直接的镇压,更加危险。
林昭然的目光穿过夜色,仿佛与政事堂后廊上那个孤独的身影遥遥对视。
她的眼神,由最初的凝重,渐渐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风,要起了。
那她便不能再满足于点火。
她要在这风暴来临之前,将这些散落的火种,聚成一炉,一炉足以熔断旧规、锻造新章的熔炉。
她转过身,对韩霁下达了当夜最后一个命令,声音清晰而决绝:
“传我手令,召‘书驿’七子,明日子时,遗学阁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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