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的记忆,是孤儿院木窗上的冰花。
北方的冬天总是很冷,院长嬷嬷会把我们几个孩子拢在壁炉边,烤得黄的土豆在铁盘里滚来滚去,香气能飘满整个走廊。
那时我总被伙伴们围着起哄,说我这头白头像屋顶的积雪,金瞳像圣诞树上挂的彩灯。
我不恼,只是把嬷嬷塞给我的土豆掰成小块,分给最小的那个妹妹——她总爱揪我尾,说像。
那时候的天很蓝,雪落在梧桐树上,能积出厚厚的一层。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第二次崩坏的红光染红了天际。
那天我刚帮嬷嬷把晾干的衣服收进衣柜,就听见外面传来巨响。
玻璃碎片像雨一样砸下来,我抱着最小的妹妹躲在桌子底下,听着屋顶的横梁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嬷嬷冲进来想拉我们走,却被突然塌落的预制板砸中了后背。
她最后看我的眼神,还带着没说完的叮嘱,手却再也抬不起来了。
等我从废墟里爬出来时,整个孤儿院都成了断壁残垣。
梧桐树干被拦腰折断,壁炉里的火早就灭了,铁盘里的土豆滚落在碎石堆里,沾满了灰尘和血污。
我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碎裂的混凝土,耳边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崩坏兽的嘶吼,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知觉。
我就那么站着,等着死亡降临。反正全世界我在乎的人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喂!危险!”
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拽回我的意识。一只温热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算大,却带着种执拗的坚定,把我从麻木中拽了出来。
我踉跄着被她拉着跑,视野里的废墟在晃动,只有她棕色的马尾辫在我眼前不断晃动,像根救命的稻草。
她把我推进一个半塌陷的地下室,用预制板挡住门,才靠着墙大口喘气。“呼……暂时安全了。”
她侧过头看我,额前的碎被汗水打湿,笑容却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你没事吧?”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手——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嬷嬷最后推我的温度。
“我叫魏天星。”她伸出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你叫什么?”
我还是没动。她也不尴尬,收回手挠了挠头:
“看你这么呆,就叫你魏呆吧?反正我也姓魏,算你姐姐。”
那天在地下室,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说路口馒头铺的碱水馒头好吃,说避难所有干净的水和床垫,说等出去了要带我洗干净头,说我的眼睛像融化的金子。
她的声音像溪流,慢慢冲开了我心里的冰封。
后来她拉我出去找食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那是灾难生后,我第一次主动抓住什么。
我们一起在废墟里找吃的,一起躲避崩坏兽,一起在临时避难所里挤在同一个睡袋里取暖。
她总把找到的糖分给我,说“甜食能让人开心”。
我以为她会一直陪着我,直到那天。
我们遇到了一只巨大的崩坏兽,她把我推到安全的地方,自己拿着捡来的钢管冲了上去。
我看着她的校服被利爪撕开,看着血滴落在地上,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最后朝我笑了笑,说
“魏呆,活下去”,然后就被崩坏兽的攻击吞没了。
我冲过去抱住她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口袋里还藏着半块没吃完的糖,化得黏糊糊的,沾了我的手。
那天之后,我又成了一个人。我把那半块糖小心地包起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饿了就找些霉的面包,渴了就喝雪水,遇到崩坏兽就躲,躲不过就拼命。我活着,却像个行尸走肉,唯一的念想,就是魏天星那句“活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遇到了林岚。
她穿着天命的制服,白双马尾上结着霜花,手里握着一把苗刀,正对着一只崩坏兽。
我躲在雪堆后面看,看着她的刀光在雪地里划出银弧,看着她即使制服被撕破、流血,也没哼一声。
她解决完崩坏兽,回头就看到了我,挑了挑眉:“小鬼,跟我走。”
她把我带回临时基地,教我握刀,教我怎么在零下三十度的夜里保持清醒,教我怎么在崩坏兽的攻击下活下去。
她总把黑巧克力分给我,说“o可可含量的,比基地的甜”。
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有人这么对我。”
有次夜里崩坏兽突破防线,我握着刀的手直抖。
她把我推到掩体后,自己冲了出去。我看着她的白在雪地里飘动,像朵绽放在血里的花,突然想起了魏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