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睿现在思绪混乱:“不,我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一直忌惮韶康夺权,才因此求助柏染,应当是这样……”
“您不是没有孩子,是我之前不懂事,只会闯祸,徒增您的负担。”
说到这里,姚雵也才明白了幻境中的虞城,为什麽没有他的存在。今年之前,姚雵甚少过问虞城和临华阁的事情,只当万事都有虞睿和韶康顶着,再不济还有阿四。
那时他不明白虞睿已经心力交瘁,不仅空守自己已经耗尽空虚的灵觉,看着灵觉丰沛的韶康对于权力虎视眈眈,身旁扶英又因为担心他而眼盲。他看似能够与扶英诉说他的痛楚,实际上,他又怎会让扶英再因为他而担心,于是只能一层一层让自己裹上坚硬的外壳,却缓解不了自己心中的害怕。
秋收之时,或许那只祙对虞睿的灵台造成了侵害,可姚雵现在才看明白,只有当虞睿能够全权掌控虞城的时候,才能稍加弥补和安抚虞睿心中对于被夺权的恐惧。
虞睿虽然那时候放心地把城主玺印交由姚雵,可自己对于权力的失控感,激发了他长久潜藏于心中的那份恐惧,又不能诉说给身边人听,久而久之,就变成自己心中的一块不能触及的病竈,再被柏染趁虚而入,造就了现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不需要再依赖柏染了,现在您的儿子成长了,足够支撑起虞城,您可以安心休息了。”
虞睿看着姚雵的眼睛,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扶英失明之前,温柔地看着他,眼波流转的画面。
“对,你是我们的孩子,你的眼睛像她。”虞睿渐渐相信了姚雵说的话,只是还不甚清明,他问:“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雵。云卷云舒,行藏在我。”
虞睿又认同地点点头:“对,是这个名字。当时夫人还因为取名和我争执了许久。”
随着虞睿神识的逐渐清明,虞城的幻境正在由外而内一点一点地崩塌。追出虞府的乐儿和柏染缠斗许久,柏染身上那件火狐的袍子让他勉强能够挡住乐儿的火灵觉。他不像要逃走,更像是有意让乐儿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恨意。
“你到底在筹划什麽?”
眼前的柏染不发一言,看着乐儿的神情清冷疏远。
柏染比乐儿更加熟悉在幻境中的打斗。乐儿看着眼前的柏染,却抓不到,摸不清,看不透。
“柏染!”
乐儿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他停了下来,背对着乐儿。
远处虞城的城墙正在崩塌。柏染的计策依赖于虞睿的神识,眼见虞睿也快醒转过来,他知道,多留无益了。
他转过身去,看着乐儿。
“记得我在柏树枝上留给你的话吗?”
“我的女儿,她想做什麽事情,都会成功的。”
横亘在乐儿和柏染之间忽然化出来一大片柏叶聚成的绿幕,绿幕飘过之後,柏染就消失不见了。
虞城快崩塌到虞府了。乐儿不再去想柏染,赶回虞府。虞睿昏过去了,阿四也不见了,姚雵正抱着虞睿,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乐儿迅速化出一片丹木叶子,往虞睿身上一挥,虞睿缺失的残魂就附着在叶片上,幻境也彻底崩塌。乐儿拉住姚雵的手,四周全都暗了下来。乐儿再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幽都山顶。
虞睿在山顶上的身影也不见了,乐儿看着自己手上装着魂灵的两片叶子,周围沉睡着的依旧都是她不认识的人主。
她在神识中问:“哥,你在吗?”
“嗯。我没事,好着呢。”
乐儿这才松了口气:“两人都找回来了,我这就回去。”
幽都仍旧是一片灰蒙。乐儿不知道柏染是不是还躲在哪个角落看着她,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值得她去纠结。柏染此番现身,印证了她此前种种推测,都是正确的。
她也终于确定了,柏染把她放在虞城,是他的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乐儿从山顶飞落,赤红色的火焰,就像在幽都开出一朵翩然飘落的花,山下无论是浑浑噩噩的,抑或是歇斯底里的魂灵,全都停了下来,望着乐儿散发出的光芒。
乐儿不禁在想,人死了以後,就是这样被困在幽都巨大的牢笼之中,重复着无穷无尽的无意义吗?
难怪会有死去的亡魂不愿意魂归幽都,执意留在凡间。幽都这环境若是待久了,都会让乐儿心神恍惚,更别说这些平凡魂灵了。
她站在出山的洞口,回望了一眼,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炽热光源,如今也要离开了。
像小鹖和虞睿这样的人,会有他们来捞回去,可是其他人呢?他们又是谁的亲朋挚友,故去之後,徒增着在生之人的思念。
他们的思念,或许也是死去亡魂唯一的一点念想挣扎,却终究因相隔甚远,传不进这昏黑幽暗的地府牢笼。